周夫人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轻翻动《万历医方辑要》泛黄的书页，动作专业而谨慎。阳光透过临时修补好的窗户洒进来，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林晚站在一旁，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指甲陷入掌心也浑然不觉。
"这个'青霜散'的配方......"周夫人突然停下，抬头看向林晚，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林小姐，你知道你发现了什么吗？"
林晚摇摇头，心跳加速。身旁的沈砚不动声色地靠近一步，他的手臂轻轻贴着她的，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这是一种被认为已经失传的明代军用外伤药。"周夫人的声音因激动而略微发颤，"现代药理学研究显示，其中记载的'青霜草'很可能含有强效的天然抗生素成分。"她小心地指向药方中的一行小字，"看这里记载的疗效——'止血如神，三日结痂，七日平复'，如果属实，这将是一项重大发现。"
林晚倒吸一口冷气。她虽然猜到这套医书价值不菲，但没想到竟有如此重要的医学意义。
沈砚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屏幕，眉头微蹙，迅速按下了静音键。林晚敏锐地注意到来电显示是"盛誉资本"，但沈砚已经将手机重新塞回口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我需要立即联系几位专家。"周夫人已经摘下手套，拿出自己的手机，"这套医书的价值远超普通古籍，很可能是国家级的重要医药文化遗产。"她转向林晚，目光灼灼，"林小姐，能否允许我拍几张关键页面的照片？我保证仅用于学术验证。"
林晚看向沈砚，后者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林晚说，"但请务必小心。"
周夫人拍完照，又详细记录了医书的保存状况和发现过程。临走前，她握住林晚的手："我会尽快给您答复。如果验证通过，不仅'忘川书屋'的修缮资金不成问题，您还可能成为一项重大医学发现的共同见证者。"
送走周夫人后，书店里一时安静下来。林晚长舒一口气，双腿突然发软，险些跌坐在地。沈砚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温热的手掌稳稳托住她的肘部。
"没事吧？"他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淡淡的担忧。
林晚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只是突然放松下来，有点虚脱。"她抬头看向沈砚，发现他的眼睛下方有明显的青黑，"你昨晚没睡好吧？应该回去休息一下。"
沈砚笑了笑，那笑容让他眼角的细纹变得格外明显："我没事。倒是你，烧才刚退，不该这么劳累。"他顿了顿，"饿了吗？我去买点吃的。"
林晚刚想回答，沈砚的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他没来得及掩饰，屏幕上"盛誉张总"四个字清晰可见。沈砚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直接按下了拒接键。
"你不接没关系吗？"林晚小心翼翼地问。
沈砚摇摇头，语气轻松："没什么大事。张总是我在盛誉时的合伙人，大概是听说我抵押股权的事，想表达'关心'。"他故意在最后两个字上加了讽刺的引号。
林晚的心揪了一下。她比谁都清楚沈砚为"忘川"付出了什么——不仅是时间和精力，更是他多年打拼积累的事业资本。"沈砚，如果你需要回去处理......"
"不需要。"沈砚打断她，声音坚定，"我现在唯一想处理的就是如何让'忘川'重获新生。"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走吧，先去填饱肚子，然后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他们去了书店附近的一家小面馆。热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来时，林晚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饿。她小口啜饮着鲜美的面汤，看着对面的沈砚狼吞虎咽地解决掉一大碗面，不禁莞尔。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像个饿坏的大学生一样大口吃面，额前的碎发垂落下来，遮住了部分眉眼，显得格外年轻。
"看什么？"沈砚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问道，嘴角还沾着一点汤汁。
林晚伸手，用纸巾轻轻擦去他嘴角的汤汁："你吃相还是和高中时一样。"
这个自然而亲密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了一下。林晚迅速缩回手，脸颊发热。沈砚的耳朵尖也红了，但他没有移开目光，反而深深地看着她，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回书店的路上，沈砚的手机又响了两次，他都直接挂断。林晚注意到他的下颌线越绷越紧，显然事情并不像他说的那么轻松。
"沈砚，"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如果盛誉那边有麻烦，你应该——"
"林晚，"沈砚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我离开盛誉时就已经做好了切割。抵押股权是我个人的决定，不需要向他们解释什么。"他叹了口气，语气软化下来，"别担心，我能处理好。"
林晚想再说什么，但沈砚已经推开书店的门，转移了话题："我们得想想怎么处理那批被雨水淋湿的古籍。"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忙于整理受损书籍。林晚将轻微浸湿的书页一页页分开，用吸水纸隔开，放在通风处阴干。沈砚则负责记录每本书的受损情况，建立详细的修复档案。两人配合默契，几乎不需要言语交流。
傍晚时分，林晚在整理父亲旧书桌的抽屉时，发现了一叠用橡皮筋捆着的明信片。她好奇地解开，翻看最上面一张——是巴黎圣母院的风景照，背面写着："听说'忘川'进了批法国文学全集，祝生意兴隆。"落款只有一个字母"S"，日期是五年前的春天。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迅速翻看其他明信片——威尼斯、纽约、伦敦......来自世界各地的风景，每一张背面都简短地提及"忘川"的近况，落款都是"S"或"S.Y."。最早的一张是十年前，沈砚刚出国不久；最近的一张是半年前，悉尼歌剧院背景下写着："坚持住，会有转机。"
她的双手微微发抖。这些年来，当她以为自己在孤独地守护"忘川"时，原来一直有人在地球的另一端，默默关注着这家小小的书店。
"找到什么了？"沈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晚转身，举起那叠明信片，喉咙发紧："这些......是你寄的？"
沈砚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慢慢走近，接过明信片，指尖轻轻抚过最上面那张的邮戳，声音低沉："你父亲......一直留着这些？"
"你一直在关注'忘川'？"林晚追问，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从十年前就开始了？"
沈砚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刚出国那几年，我几乎每天都想给你打电话，想问问你过得好不好。"他苦笑一下，"但每次拿起电话，又怕听到你已经有了新生活，我的出现只会打扰你。"
他拿起一张纽约的明信片："后来，我养成了每到一个新地方就寄明信片的习惯。不敢写太多，怕被你认出笔迹。"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有时回国，我会偷偷来'忘川'看看。远远地，看你整理书架的样子，就觉得很安心。"
林晚的眼眶湿润了。她想起那些年，每当书店遇到困难，总会有神秘顾客高价买走库存已久的书籍，或者匿名捐赠一笔刚好能解燃眉之急的款项。现在想来，那很可能都是沈砚的安排。
"为什么不直接出现？"她轻声问，声音微微发颤。
沈砚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温柔而复杂："看到你那么坚强地经营着'忘川'，我不想打破你的平静。"他顿了顿，"而且......我也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什么时机？"
"一个能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告诉你我从未忘记过你的时机。"沈砚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一个能证明我不再是当年那个不告而别的懦弱男孩的时机。"
林晚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十年的孤独，十年的思念，在这一刻化为汹涌的情感洪流。她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沈砚，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沈砚僵了一瞬，随即用力回抱住她，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林晚，"沈砚最终打破沉默，声音有些沙哑，"无论发生什么，这一次，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林晚在他怀里点头，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她不知道未来会面临什么挑战，但此刻，有他在身边，一切似乎都没那么可怕了。
就在这时，沈砚口袋里的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这次，他没来得及按掉，林晚清楚地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盛誉董事会秘书"。
沈砚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他松开林晚，看了一眼手机，眉头紧锁："我得接这个。"
林晚点点头，看着他走到书店角落接电话。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她也能看出沈砚的背影越来越僵硬，通话结束后，他站在原地良久，才慢慢走回来。
"出什么事了？"林晚担忧地问。
沈砚深吸一口气："盛誉明天要召开紧急董事会，讨论我抵押股权的事。"他苦笑一下，"他们打算启动强制回购条款。"
"什么意思？"林晚的心一沉。
"意思是，"沈砚的声音异常平静，"如果明天我不能还清贷款，就会失去在盛誉的所有股权和投票权。"
林晚倒吸一口冷气。她知道那对沈砚意味着什么——不仅是巨额财富的损失，更是他多年职业生涯积累的地位和资源。
"那我们立刻联系银行取消贷款！"她急切地说，"'忘川'可以想别的办法——"
"不行。"沈砚打断她，"贷款已经用于支付工程首付款和材料费，取消不了。"他握住林晚的手，"别担心，最坏的结果不过是重新开始。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林晚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心痛如绞。沈砚为了"忘川"，为了她，甘愿放弃多年打拼的一切。这份沉甸甸的牺牲，让她既感动又恐惧。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她喃喃道。
沈砚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一条短信。他看了一眼，表情突然变得古怪："是周夫人。她说......她和几位专家已经初步验证了'青霜散'药方的历史价值和医学潜力。明天上午，市长要亲自带一个考察团来'忘川'。"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希望的火花。也许，转机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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