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影

深秋的午后，阳光如一层薄纱，轻轻地覆在窗棂上。我独坐窗前，看那光线穿过玻璃，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窗外，几片枯叶被风卷起，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又无声地落下了。

这光景，颇有些寂寥。

记得幼时，家中有一株老梅，树干黝黑，枝丫横斜。冬日里开花，红得极淡，像是被水冲过的胭脂。我常立于树下，看那些花瓣在风中颤抖，终于不支，零落成泥。彼时不解其味，只觉得好看。如今想来，那梅花的飘落，竟似人生的某种预演。

街角新开了一家茶馆，青砖黛瓦，檐下挂着一串铜铃。偶尔有客进出，铜铃便"叮当"作响，清脆得很。我有时踱步过去，要一壶龙井，坐在靠窗的位置。茶烟袅袅上升，在阳光下显出淡淡的青色，继而消散无踪。茶馆里多是些闲人，或低声絮语，或独自发呆。他们的面容在茶烟中忽隐忽现，竟如皮影戏一般虚幻。

前日偶遇故人，已两鬓微霜。他拉着我说了许多话，大抵是些旧事。我唯唯应着，心下却茫然。那些他记得分明的事，于我竟如隔世。临别时，他忽然叹道："我们都老了。"我笑而不答。其实老去的何止是我们，就连记忆，不也在不知不觉间褪了色么？

昨夜小雨，今晨起来，见院中积水里漂着几片桂花。金黄色的花瓣浸在水中，依然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我蹲下身，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被落花搅碎，忽想起李义山的诗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人生在世，原不过是大梦一场。那些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终究会淡去；而那些不经意的瞬间，反倒在记忆中愈发鲜明。就像此刻窗外的阳光，温暖而短暂，却足以让人在寒冬里回味许久。

茶已凉了，日影西斜。又是一日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