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窗外的雨丝斜织着,在玻璃上划出细而长的水痕。我独坐灯下,听那雨声时而淅沥,时而沉默,仿佛天地间只剩这一种声响。
灯影摇曳,映在墙上,显出古怪的形状。我凝视着,竟觉得那影子在缓缓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墙里钻出来似的。这自然是幻觉,然而幻觉之为物,有时比真实更为真切。
桌上摊着一本旧书,纸页已经泛黄,边角卷曲如枯叶。我随手翻动,便有一股霉味窜入鼻中,不刺鼻,反倒有一种奇异的亲切感。书上的字迹已经模糊,有些段落甚至被虫蛀得残缺不全。这些文字的残骸,不知承载过多少人的目光,而今流落至此,也算是它们的宿命了。
雨声渐密,间或夹杂一两声遥远的雷鸣。那雷声闷闷的,像是被什么捂住了嘴,挣扎着发出一点声响便又归于沉寂。我不由想起幼时怕雷,每闻雷声必钻入床底,以为那狭小黑暗的空间可以庇护我免受天谴。如今想来,何尝不是一种智慧?人愈长大,愈失了躲避的本能,硬挺着承受一切明枪暗箭,还自诩为坚强。
墙角的老式座钟突然敲响,吓了我一跳。原来已是子夜。钟声在空荡的屋里回荡,余音久久不散。这钟自我记事起便在此处,几十年如一日地走着,不紧不慢,见证着这屋里的悲欢离合。它才是最冷静的旁观者罢。
雨似乎小了些。我推开窗,潮湿的空气立刻涌入,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远处偶尔有车灯划过,像流星般转瞬即逝。夜的城市并未真正安眠,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醒着。
我忽然觉得,夜晚才是最适合思考的时刻。白天的喧嚣如潮水退去,露出心灵的沙滩,上面布满被冲刷的痕迹,等待我们去检视。在这寂静的黑暗中,许多平日被忽略的念头纷纷浮出水面,清晰得几乎触手可及。
雨停了。一只夜鸟不知在何处叫了一声,又归于寂静。我合上书,吹灭了灯。黑暗立刻拥抱了我,温柔而厚重。
明日太阳照常升起,而此刻的思绪,或将永远沉入记忆的深渊,不复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