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海是永远醒着的。

我站在礁石上，看那无边的水。它时而碧绿，时而深蓝，在日光下又碎成千万片银子。这变幻的颜色里，藏着多少秘密？怕是连常年出海的渔夫也说不清。

海水永远在动。潮来时，它像千万匹白马奔腾而至；潮退时，又似慵懒的巨兽缓缓退去。浪花拍在礁石上，碎成雪白的泡沫，转瞬即逝。新的浪又来了，周而复始，不知疲倦。这永不停歇的运动，使人看了既心旷神怡，又莫名怅惘。

海边的人最懂海的脾性。老渔民能从浪花的形状看出风暴将至，能从海水的温度知道鱼群的动向。他们敬畏海，就像敬畏一位严厉的长辈。年轻人则不然，他们穿着鲜艳的泳衣，大笑着冲进浪里，把海当作游乐场。直到某天，一个浪头将人卷走，他们才突然明白：海从来不是温顺的。

海底沉睡着无数故事。古往今来的船只，有多少葬身于此？商船的瓷器、战船的炮筒、渔网的浮标，都静静躺在珊瑚丛中。海不会说话，只是用潮汐将这些往事一遍遍冲刷。偶尔退潮时，沙滩上会露出几片残骸，像是海不小心说漏了嘴。

海最是无私。它接纳一切江河，不分清浊；孕育无数生命，不问贵贱。鲸鱼与虾米，都在它的怀抱中生存。可它又是最残酷的，一场风暴就能让整船人葬身鱼腹。这矛盾的性格，恰似命运本身。

我常想，人心或许就像这海。表面波澜不惊，深处暗流涌动；时而温柔如镜，时而狂暴似魔。我们都在自己的心海上航行，时而迷失方向，时而找到港湾。

暮色渐浓时，海天相接处泛起橘红的光。归航的渔船星星点点，海鸥盘旋鸣叫。这景象千万年来不曾改变，而看海的人，已换了一代又一代。

海依旧在那里，永远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