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

一出疗养院大门，沈奕杉立刻抓住池雨岚的手跑向停车场。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声，但她们已经跳上车。沈奕杉猛踩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开出几公里后，确认没有被跟踪，沈奕杉才将车速降下来。池雨岚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发抖，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太刺激了...“她喘着气说，“像在拍谍战片。“

沈奕杉没有笑，脸色异常苍白：“U盘里的内容比我们想象的更重要。张薇不是自愿去疗养院的，她是被软禁的。“

池雨岚突然想起什么：“那个医生...他说'拦住她们'...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来？“

沈奕杉的眼神变得锐利：“两种可能：要么张薇女儿被监视了，要么...“她顿了顿，“我们身边有内鬼。“

车子驶入高速公路，夕阳将两人的侧脸染成金色。池雨岚偷偷观察着沈奕杉紧绷的侧脸，想起刚才在疗养院走廊上，当她无意中碰到沈奕杉的手时，感受到的那阵不自然的颤抖。

“沈律师...“池雨岚犹豫了一下，“关于林嘉怡...我很抱歉提起她。“

沈奕杉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又松开：“不是你的错。“她的声音异常平静，“我们父亲是个混蛋，娶了我母亲的同时在外面养着林嘉怡的母亲。我十六岁那年，事情败露，我母亲...选择了极端方式结束痛苦。“

池雨岚倒吸一口冷气，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林嘉怡一直不知道我的存在，直到三年前那个案子。“沈奕杉的声音越来越低，“她认为是我父亲抛弃了她们母女，连带恨上了我这个'正牌女儿'。“

夕阳的余晖中，池雨岚看到一滴泪水从沈奕杉脸颊滑落，迅速被她用手背擦去。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精英律师，此刻看起来如此脆弱。

“所以你现在...独自一人？“池雨岚轻声问。

沈奕杉微微点头：“习惯了。“她试图用一贯的专业口吻说话，但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她，“专心工作就好，家庭只是...多余的负担。“

池雨岚鼓起勇气，伸手轻轻覆在沈奕杉握着方向盘的手上。让她惊讶的是，律师没有抽回手。

“你不是一个人。“池雨岚说，“至少现在不是。“

沈奕杉没有回应，但反手轻轻握了握池雨岚的手指，然后迅速收回手换挡。这个微小而短暂的动作，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天色渐暗，高速公路上的车流形成一条光的河流。池雨岚靠在车窗上，望着沈奕杉被路灯忽明忽暗照亮的侧脸，突然明白这个看似强大的女人内心深处，藏着怎样一片荒芜的废墟。

而那片废墟，或许正是她筑起所有高墙的原因。

9

车驶入地下车库时，池雨岚才发现沈奕杉的状态不对劲。律师的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握方向盘的指节发白，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车子停稳后，她甚至花了两次尝试才成功熄火。

“沈律师？“池雨岚轻声唤道，“你还好吗？“

沈奕杉眨了眨眼，像是从某种恍惚状态中惊醒：“没事，只是有点累。“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我们上去吧。“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沈奕杉靠在金属壁上，闭着眼睛。池雨岚偷偷观察她——平日里总是无懈可击的律师此刻睫毛微微颤抖，呼吸比平时急促，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某种支撑力量。

安全屋的门一关上，沈奕杉就径直走向沙发，公文包从她手中滑落，文件散了一地。她甚至没有去捡，只是重重地坐进沙发里，双手捂住脸。

“我去给你倒杯水。“池雨岚说着向厨房走去。

“酒柜下面有威士忌。“沈奕杉的声音从指缝间透出来，“麻烦给我倒一杯。“

池雨岚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当她拿着酒杯回到客厅时，发现沈奕杉已经脱掉了外套，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暖黄的落地灯光洒在她的脖颈和锁骨上，勾勒出一道疲惫而优美的线条。

“谢谢。“沈奕杉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精让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血色，但眼神依然涣散。

池雨岚蹲下身开始整理散落的文件：“你应该休息一下。U盘可以明天再看。“

“不行。“沈奕杉挣扎着坐直身体，“时间不多了，陈志明肯定已经知道我们拿到了证据。“

她伸手去拿笔记本电脑，却因为动作太急而碰倒了酒杯。玻璃杯滚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该死。“沈奕杉罕见地咒骂一声，弯腰去捡，却突然僵住了动作。池雨岚看到她的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沈律师？“

没有回应。池雨岚绕到沙发前，发现沈奕杉双手抱膝，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个迷路的孩子。当她抬头时，池雨岚震惊地看到那双总是锐利冷静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我没事。“沈奕杉机械地重复着，“只是太累了...太久没睡了...“

池雨岚在她身边坐下，犹豫片刻后，轻轻将手放在她颤抖的肩上：“你需要休息。案子可以等明天。“

“不能等...“沈奕杉摇着头，声音支离破碎，“每次都是这样...我慢一步...就来不及了...“

池雨岚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能感受到某种深切的恐惧正从沈奕杉体内涌出。她试探性地将律师揽入怀中，惊讶于对方竟然没有抗拒。

“上次我加班到凌晨三点...回家时妈妈已经...“沈奕杉的声音越来越小，“浴缸里的水是红色的...“

池雨岚的心猛地揪紧。她轻轻抚摸着沈奕杉的后背，感受着对方单薄衬衫下凸起的脊椎骨。这个在法庭上叱咤风云的律师，此刻在她怀中轻得像片落叶。

“睡一会儿吧。“池雨岚柔声说，“我守着U盘，没人能拿走。“

沈奕杉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慢慢滑落到池雨岚肩上。她的呼吸逐渐平稳，但眉头仍然紧锁，仿佛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妈妈...别走...“她含糊地呢喃着，手指无意识地抓住池雨岚的衣角。

池雨岚静静地坐着，任由沈奕杉靠在自己身上。窗外，城市的灯光依然璀璨，车流声隐约可闻。而在这个安全屋里，时间仿佛静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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