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污水如同无数根淬毒的钢针,反复刺穿着林晚早已麻木的双腿。每一步挪动都伴随着骨骼摩擦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腐朽的木棍在湿滑的石壁上打滑,几乎无法提供有效的支撑。黑暗是绝对的,浓稠得如同实体,将她彻底吞噬。只有水流单调的汩汩声,和她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在死寂的管道中绝望地回响。
“滋啦……咔……沙沙……”
那诡异的电流杂音如同幽灵,时断时续,总在她以为甩掉它时,又从某个黑暗的岔口或上游方向幽幽飘来。每一次响起,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凿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是“渡鸦之鸣”的前兆?还是“渡鸦”的人在调试设备,搜寻她这个潜在的宿主?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能感觉到指尖残留的麻痒感并未消失,反而像一种细微的电流,正沿着手臂缓慢地向上蔓延。是心理作用?还是“夜枭”模因已经开始在她神经末梢扎根、编译?她的思维……是否已经开始被扭曲?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钻出来:放弃吧,停下脚步,让冰冷的污水带走一切……这个念头是如此诱人,又如此陌生而冰冷,让她悚然一惊!
林晚不
她猛地咬破舌尖,尖锐的疼痛和血腥味瞬间刺穿了昏沉的意识。
林晚陆沉……老陈
她无声地嘶吼着他们的名字,如同抓住最后的浮木。她不能放弃!即使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没有完全被那无形的东西控制!
“沉默的知更鸟”……物理播放装置……它到底在哪里?!
陆沉心思缜密,他会把对抗模因的关键藏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一个“渡鸦”意想不到的地方?一个与“沉默”和“庇护”相关的地方?她想起了那个教堂密室,但现在回去无异于自杀。污水处理厂?那里结构复杂,但守卫森严,而且充斥着巨大的噪音,显然不适合放置一个需要播放清晰音频的设备。旧灯塔?河边的观测站?这些地方都太遥远,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抵达。
绝望如同沉重的铅块,坠着她的脚步越来越慢。体温正在飞速流失,意识在寒冷、剧痛和极度的精神压力下逐渐模糊。她感觉自己像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在无边的黑暗中摇曳着微弱的火光。
就在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栽倒在污水中,被彻底吞噬时——
前方绝对的黑暗深处,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小片微弱的光晕。
不是手电筒那种刺眼的光柱,而是……一种柔和的、不断变幻的彩色光芒?像是……霓虹灯?
林晚瞬间僵在原地,心脏狂跳!幻觉?还是……陷阱?!
她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片在漆黑水道中显得极其突兀、甚至有些梦幻的光源。光晕来自前方大约几十米外的一个岔道口。那里似乎有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水流在那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回旋。
“滋啦……咔……”那该死的电流杂音再次响起,似乎……离那片光晕更近了一些?
恐惧和巨大的好奇心如同两只手,狠狠撕扯着她。去,还是不去?那片光,是通往希望的门户,还是引向死亡的诱饵?
求生的本能最终压倒了恐惧。反正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她握紧木棍,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朝着那片诡异的光晕,一步一步,如同走向最终的审判,艰难地挪去。
随着距离拉近,光晕的轮廓逐渐清晰。那光芒来自……一台机器?
一台破旧不堪,甚至有些滑稽的……老式点唱机!
它就矗立在那个小型回旋水流的边缘,半个基座浸泡在污水中。机身布满了厚厚的铁锈和滑腻的苔藓,透明的塑料罩子早已破碎,露出里面同样锈迹斑斑的机械结构。然而,就在这肮脏破败的躯壳上,一排排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管竟然奇迹般地亮着,闪烁着“Juke Box”的英文字样,红、绿、蓝的光晕在水面上投下迷离的倒影,给这死寂污秽的下水道带来一种荒诞离奇的、如同末日废土般的诡异美感。
林晚目瞪口呆!一台亮着霓虹灯的点唱机?!在下水道里?!这怎么可能?!
她踉跄着靠近,污水漫过她的腰际。霓虹灯的光芒照亮了她苍白如纸、沾满污泥的脸,也照亮了点唱机投币口上方,那个小小的、用来显示曲目的金属标签框。
标签框里插着一张褪色严重、边缘卷曲的唱片标签纸。上面印着一只栩栩如生、歪着头的知更鸟图案。图案下方,是一行模糊但依然可辨的、花体的英文字母:
**“The Silent Robin”**
**(沉默的知更鸟)**
林晚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瞬间停止了跳动!
找到了!就是它!“沉默的知更鸟”!
物理播放装置!竟然是一台……藏在城市最肮脏角落里的、废弃点唱机?!一首名为《沉默的知更鸟》的老歌?!
这太荒谬了!但又是如此符合陆沉的风格——最不可能的地方,最意想不到的方式!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寒冷!她几乎是扑了过去,冰冷的污水溅起老高。她颤抖着伸出伤痕累累、沾满污泥的手,抚摸着点唱机冰冷的金属外壳,抚摸着那张印着知更鸟的标签纸。
它还在工作!霓虹灯还亮着!那是不是意味着……它还能播放?!
希望如同熊熊烈火,瞬间点燃!她急切地摸索着投币口。没有硬币!她身上什么都没有!
林晚不!不!不
林晚急得几乎要发疯!她疯狂地拍打着点唱机锈迹斑斑的外壳,试图找到任何不需要投币就能启动的方法!但机器毫无反应,只有霓虹灯在无声地闪烁,仿佛在嘲弄她的绝望。
“滋啦……滋啦……”那如同附骨之疽的电流杂音再次响起!而且这一次,声音变得异常清晰、稳定!仿佛就在这个岔道口附近!不再是杂音,而是……一种带着特定节奏和频率的、冰冷的电子音调?!
“渡鸦之鸣”?!它来了!它真的来了!
林晚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臂上那股细微的麻痒感骤然加剧!仿佛有无数冰冷的细针正在刺入她的皮肤,顺着血管和神经,疯狂地向她的大脑深处钻去!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压迫感开始笼罩她的意识!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强行挤入她的思维空间!
林晚不——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双手死死抱住头!身体因为剧烈的抵抗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点唱机!必须让它播放!必须听到“沉默的知更鸟”!那是唯一的解药!
投币!需要硬币!
在极度的恐慌和濒临失控的思维中,林晚如同困兽般疯狂地摸索着自己湿透的口袋!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的污泥!
她的目光绝望地扫过污浊的水面,扫过布满苔藓的石壁……突然!她的视线定格在点唱机浸泡在水中的基座旁!
浑浊的水底,淤泥中,似乎……反射着一点金属的光泽?
硬币?!
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林晚不顾一切地扑进水里,整个上半身都埋入了冰冷刺骨、散发着恶臭的污水中!她屏住呼吸,用双手疯狂地在黏腻的淤泥中摸索!
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圆形的、边缘有齿的金属片!
她猛地将其抓出水面!
一枚锈迹斑斑、几乎看不清花纹的……25美分硬币!
够了!这足够了!
“滋……呜……”那冰冷的电子音调骤然拔高!如同无数只渡鸦在她脑海中同时发出凄厉的尖啸!一股强烈的、无法抗拒的指令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意识——停下!放弃抵抗!服从!
林晚感觉自己的手指正在失去控制!那枚硬币几乎要从她僵硬的手中滑落!
她用尽最后一丝属于“林晚”的意志力,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在持币的右手上,狠狠地将那枚锈迹斑斑的硬币,塞进了点唱机那布满污垢的投币口!
“咔哒!”硬币落下的声音清脆悦耳!
紧接着——
“嗡……”
点唱机内部发出一阵沉闷的机械运转声!转盘开始转动!唱臂被缓缓抬起,移动……
林晚瘫倒在污水中,浑身冰冷,意识在“渡鸦之鸣”的尖啸和“夜枭”模因的侵蚀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剧烈摇曳,随时可能熄灭。她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那缓缓落下的唱针,如同在凝视最后的救赎。
唱针,轻轻地、颤抖着,落在了那张名为《沉默的知更鸟》的古老唱片之上……
下一秒——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纯净的钢琴前奏,如同穿过漫长时光的叹息,从点唱机破败的喇叭里,幽幽地、顽强地流淌了出来,在这污秽绝望的下水道深处,轻轻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