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穿越后的第20天,晨露未散,药坊的竹帘半卷着,透进一缕斜斜的曦光。白昭璃背对着门口,正踮脚去够高阁上的药屉,窄袖襦裙的衣角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间的银铃细碎地响了两声。
我故意放重了脚步。
"……哼。"她头也不回,指尖却微微一顿,"三天不见人影,现在倒知道来了?"
(果然在生气啊。)
我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西街王婆新渍的蜜梅,某人上次说太甜——"
"谁要你的零嘴。"她终于转过身,耳尖却染上一抹薄红。照冥灯搁在案上,灯芯的焰色比往常更青了些,像是烧得不太稳。
我凑近两步,故意盯着灯焰看:"灯芯焦了?你不吃我给青鸾吃去了。"
"要你管。"她一把抓起灯,却又被我轻轻按住手腕。
"我看看。"
指尖相触的瞬间,她下意识要抽手,却被我顺势扣住。灯芯的青焰"嗤"地窜高了一寸,映得她睫毛下的琥珀色眸子格外明亮。
"……松手。"她声音低了几分,却没什么威慑力。
"不松。"我故意捏了捏她的腕骨,"三天没见,阿璃不想我?"
"想你去死。"她别过脸,唇角却微微绷紧,像是强忍着什么情绪。
(……果然很高兴啊。)
我笑着松开她,把蜜饯塞进她药囊里:"陆乘风那小子缠着我切磋,烦死了。"
"关我什么事。"她低头整理药囊,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油纸包的边缘,"……下次再三天不来,我就往你药里加黄连。"
灯焰暖融融地映着她的侧脸,像是默认了某种心照不宣的约定。
白昭璃忽然抬眸,琥珀色的眼瞳在晨光中流转,像是盛着碎金的琉璃盏。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药囊上绣的兰草纹,指甲盖泛着珍珠贝母般的光泽。一缕不听话的青丝垂落在腮边,随着她轻抿唇瓣的动作微微晃动。
"……你是不是,不想见我?"
她的声音很轻,尾音却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阳光穿过窗棂的格子,在她鼻梁上投下细小的光斑,衬得肌肤如新雪般通透。宽大的衣袖随着她转身的动作滑落半截,露出腕间一枚小小的朱砂痣,像是雪地里落下的红梅。
(这简直是送命题啊!)
我心头突地一跳,下意识上前半步,却在距离她三尺处硬生生刹住脚步。手指蜷了蜷,终究没敢碰触那片月光般的衣袖。
"怎么可能?"我声音发紧,喉结不自觉地滚动,"我这几日……"
话未说完,她忽然抬眼。那双总是含着霜色的眸子此刻映着窗外的晨光,竟显出几分琉璃易碎的脆弱。我这才注意到她眼下浮着淡淡的青影,像是连熬了几夜。
"陆乘风真缠着我切磋,"我急急解释,手指无意识地在衣摆上蹭了蹭,"我本想昨日就来的,结果他非拉着我去校场……"
她的睫毛轻轻一颤,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指尖捏着的那枚干药草"啪"地折断,碎屑簌簌落在青砖地上。
"谁问你这个了。"她别过脸去,后颈露出一小片瓷白的肌肤,在晨光里莹莹生辉。发间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像是檐角被风吹动的风铃。"你爱来不来。"
照冥灯搁在案上,灯焰忽然"嗤"地窜高寸许,青白的火苗里掺进几缕橘红。我正想再说什么,突然——
"赵大哥!白姐姐!出大事了!!"
青鸾风风火火地撞开门,发辫上还沾着几片柳絮。她怀里的窥天镜剧烈震颤,铜镜边缘的饕餮纹竟渗出丝丝血珠。少女圆润的脸颊涨得通红,在看到我们时猛地刹住脚步:"……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你怎么也玩这个梗?”
白昭璃瞬间退开三步远,宽袖带翻了药篓。晒干的当归洒了一地,在她绣着缠枝纹的裙摆边滚成小小的褐色漩涡。
"青、鸾!"她声音陡然拔高,耳尖却红得像是要滴血,"你最好真有十万火急的事!"
青鸾缩了缩脖子,却还是举起疯狂震动的窥天镜。镜面裂痕间,青铜色的雾气正凝成一张熟悉的巨口,利齿缓缓旋转着向我们逼近——
"飨……宴……"
青鸾的铜镜"咣当"砸在地上,镜面裂痕间渗出的青铜色雾气骤然暴涨,在半空中凝成一张扭曲的巨口。
那声音像是从腐烂的铜鼎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回响。
白昭璃的照冥灯"轰"地爆出一团青焰,火苗直窜房梁。她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声音绷得死紧:"不对——这不是镜中倒影!"
几乎同时,远处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轰鸣。
临江城正城门
守卫老李正叼着旱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同伴闲扯。
"听说没?大老爷从京城带回来消息,说腐尸之祸——"
话未说完,他的视野忽然倾斜。
——不,不是视野倾斜,而是他的头颅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硬生生拧转了三百六十度!颈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皮肤像破布般撕裂,脊椎骨节一节节爆开,最后整颗脑袋竟被拧成了麻花状,五官扭曲地堆叠在后脑勺上。
老李的同伴甚至没来得及拔刀,胸口就凹陷下去——像是被无形的巨拳击中,肋骨瞬间粉碎,内脏从后背爆出,整个人如破麻袋般飞出去十几丈,砸穿了城楼木柱。
第三个守卫刚发出半声惨叫,下巴就被一股巨力击中。他的下颌骨粉碎,头颅后仰到极限,"啪"地一声,天灵盖直接撞在了自己的脊背上,颈椎折断的瞬间,眼珠因颅内压力而爆出眼眶,挂在扭曲变形的脸颊旁。
烟尘散去,一道人影立在城门口。
——饕餮,但看起来略有不同。
它看起来比镜中影像更加瘦削,皮肤泛着青铜器氧化后的青绿色,腹部没有腐鼎玉,只有右手小指尖残留着菌丝蠕动的断口。那张裂至耳根的嘴缓缓张开,露出螺旋状排列的利齿。
"飨宴……品尝……"
"东南方!"林晚星突然踹开药坊大门,她腰间的星晷仪指针疯狂旋转,表面已经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那东西到城门口了!"
白昭璃的照冥灯剧烈震颤,灯罩上的星纹一个接一个亮起。我腰间的七星剑自主出鞘三寸,剑身上的七颗星辰迸发出刺目青光。
"不可能……"青鸾脸色惨白,"从鼎岳城到临江,就算快马也要两日路程……"
林晚星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学弟,听好——那不是本体,理论上只是个分身,但它的力量也足够把这座城变成第二个鼎岳城!"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伴随着建筑倒塌的轰鸣。白昭璃突然将照冥灯塞进我手里,转身从药柜底层抽出一把缠着符咒的短刃。
"走。"她只说了这一个字,眼里的火光比灯焰还要灼人。
马蹄声如雷,青石板路上火星四溅。
陆乘风一马当先,玄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螭纹枪尖拖曳出一道刺目的赤芒。他身后三十名漕帮精锐手持缠满朱砂符咒的斩马刀,马蹄踏碎的不仅是尘土,更是临江城最后的安宁。
城门处的景象让所有人勒马急停——
饕餮正蹲在一堆扭曲的尸体间。它青灰色的脊背嶙峋如刀,脊椎骨节凸起得几乎要刺破皮肤。随着它撕扯血肉的动作,那些原本干瘪的肌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像注水的皮囊般鼓胀起来。
"咔嚓。"
它咬断半截臂骨,喉结滚动着吞下。右肩原本萎缩的肌肉突然蠕动起来,纤维如同活物般交织重生。
(不对……)陆乘风瞳孔骤缩。
(这东西在靠进食恢复肉身!)
螭纹枪在掌心震颤,枪缨无风自动。陆乘风能感觉到——这不是寻常腐尸,甚至不是千面织宫那个级别的怪物。枪尖传来的战栗感,是兵器对天敌本能的恐惧。
"列阵!"他暴喝一声,漕帮众人立刻散开成弧形。
饕餮缓缓抬头。
那张破碎的脸正对陆乘风,裂至耳根的嘴突然扭曲成一个夸张的弧度。它抬手抹了抹嘴角,指缝间还挂着半片带血的指甲。
"螭……纹……是兄长......"
它竟准确叫出了枪的名字,声音像是千百块碎瓷在青铜鼎里碰撞,同时还莫名喊起了兄长。
陆乘风后背窜起一股寒意,但嘴角却扬起桀骜的冷笑:"畜生倒是识货。"
枪尖突然爆出三尺烈焰,赤红火舌舔舐着晨雾。他靴跟猛磕马腹,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
"天火九劫·螭吻噬心!"
枪出如龙,赤焰化作流星直贯饕餮咽喉!螭纹枪的赤焰如狂龙般贯入饕餮分身的咽喉,火舌瞬间缠绕全身,将它青灰色的皮肤灼烧得"滋滋"作响。陆乘风嘴角刚扬起一丝冷笑,却见那怪物突然仰起头——
喉咙深处传来诡异的吞咽声。
赤焰竟如流水般被它吸入腹中,干瘪的腹部肉眼可见地鼓胀起来,像一只装满烈火的皮囊。陆乘风瞳孔骤缩,猛地一扯缰绳暴退数丈:"散开!全部散开!"
"嗝——"
饕餮分身打了个带着火星的饱嗝,裂至耳根的嘴角突然扭曲。鼓胀的肚皮猛地收缩——
"轰!"
赤焰混着黑烟从它口中喷涌而出,火柱横扫过漕帮阵型。三名精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瞬间化作焦黑人形。他们保持着举刀的姿势僵立原地,随后"咔嚓"碎裂,像烧透的炭块般散落一地。
陆乘风滚落马背,玄色衣摆被燎出几个焦洞。他单膝跪地,枪尖死死抵住青石板,在烈焰余波中犁出三尺长的焦痕。抬头时,正对上饕餮分身缓缓转动的螺旋利齿——
那东西竟在笑。
第2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