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社的活动室里，鹿小满的额头烫得能煎鸡蛋。
她缩在角落的旧沙发里，膝盖上摊着即将付印的校刊校样，脚边堆满了用过的纸巾团。窗外秋雨淅沥，玻璃上凝结着雾气，将窗外的景色模糊成一片朦胧的水彩画。
"小满，你该回去休息。"社长苏辰皱着眉头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板蓝根，"这期专栏晚两天发也没关系。"
"不行..."鹿小满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明天就是截稿日..."她强撑着直起身子，却在低头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电脑屏幕上的文字开始扭曲变形，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恍惚间看见窗外中庭有个熟悉的身影——挺拔如青松的轮廓，撑着一把黑伞在雨中稳步前行。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随即又在心里暗骂自己：都烧糊涂了还胡思乱想。
"你脸怎么更红了？"苏辰伸手摸上她的额头，顿时变了脸色，"老天，至少39度！我送你去医务室。"
"真的不用..."
话音未落，文学社的木门被猛地推开。冷风裹挟着雨丝呼啸而入，站在门口的高挑身影让整个活动室瞬间安静——俞明哲的肩头沾着细密的水珠，手中拿着一叠被塑料膜精心包裹的资料，镜片上还挂着几滴雨水。
"起立。"
俞明哲径直走到鹿小满面前，声音比窗外的秋雨还要冷冽。他的白大褂下摆已经被雨水打湿，贴在笔直的裤线上。
鹿小满仰头看他，鼻音浓重："学长...有事？"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因为高烧而干裂。
俞明哲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伸手覆上她的额头。掌心微凉的温度让鹿小满打了个哆嗦，随即听见他倒吸一口冷气："39.2度。"
下一秒，她整个人被拦腰抱起。
"喂！放我下来！"鹿小满虚弱地挣扎着，却被他用白大褂前襟紧紧裹住，"我的校刊还没..."
"闭眼。"俞明哲撑开黑伞踏入雨中，"再说话就把你扔进喷水池。"
这个威胁毫无威慑力，因为他抱得那么稳，手臂肌肉绷紧得像是在保护什么精密的实验仪器。鹿小满把发烫的脸埋在他肩头，嗅到淡淡的雪松气息混着雨水的味道。他的心跳声透过衬衫传来，规律而有力，莫名让她安心。
医务室的李老师看到他们时差点摔了体温计："这姑娘烧成这样才送来？"她严厉地瞪了俞明哲一眼，"男朋友怎么当的？"
俞明哲的耳尖瞬间红得滴血，却破天荒地没有反驳。
退烧药的效力让鹿小满昏沉睡去。
再醒来时，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医务室的蓝色窗帘拉着，台灯被调成了最暗档。她发现自己的左手被小心固定在床边——正在输葡萄糖注射液，而右手腕上...竟然系着一条实验室常用的橡胶软管？
"防止你乱动跑针。"
俞明哲的声音从角落传来。他坐在一张简易折叠椅上，膝盖上摊着那本校刊校样，旁边放着啃了一半的火腿三明治。灯光从他头顶洒落，在挺拔的鼻梁一侧投下深深的阴影，镜片后的眼睛下有明显的青黑。
"现在几点？"鹿小满的声音依然嘶哑。
"凌晨一点二十。"他合上校样，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你睡了八小时十七分钟。"
鹿小满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一直在这？"
俞明哲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记录退烧药代谢速率。"
撒谎。点滴架上的记录表分明显示他每隔半小时就测量一次她的体温，字迹工整得像实验报告。床头柜上还放着用保温杯装着的温水，温度刚好入口。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时，鹿小满被一阵食物的香气唤醒。
俞明哲正用酒精灯加热保温杯里的白粥，旁边整齐摆放着从食堂"偷渡"来的小咸菜。见她醒了，他立刻板起脸，声音却比平时柔和了至少15%："进食。医嘱。"
粥熬得恰到好处，米粒完全开花，表面凝着一层细腻的米油。鹿小满小口啜饮，突然呛到："这...是你煮的？"
"实验室电磁炉。"他耳尖微红，"严格控制在98℃。"
阳光落在床头一本《唐诗三百首》上——书页折着角，正好是李商隐的《无题》。鹿小满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读诗给我听了？"
俞明哲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僵硬："声波振动...有助于..."
"有助于什么？"
"...让你闭嘴休息。"他生硬地结束话题，却在转身时，被鹿小满瞥见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如何朗诵古诗 情感表达技巧"。
午后，鹿小满的体温终于降到38度以下。俞明哲被张教授一个紧急电话叫去实验室，临走前把医务室钥匙交给了值班护士。
她正昏昏欲睡时，门外传来压低声音的争执。
"...全国化学竞赛只剩两周！"一个陌生男声又急又怒，"你这时候请病假陪床？实验室数据谁来处理？"
"所有数据已经反复验证过三遍。"这是俞明哲的声音，但比平时低沉许多，带着一丝疲惫。
"你爸昨晚又进医院了你知道吗？"男声继续道，"血压飙到180！就因为你拒绝MIT的offer..."
鹿小满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从未听俞明哲提起过家里的事，更不知道他拒绝了梦寐以求的MIT。
"竞赛奖金足够支付他的医疗费。"俞明哲的声音冷得像冰，"我的选择与他无关。"
脚步声远去后，鹿小满摸出手机，颤抖着给陈悦发了条消息：【帮我查查全国化学竞赛的奖金分配，特别是一等奖的金额】。
傍晚俞明哲回来时，鹿小满正趴在病床上涂涂画画。见他进门，她慌忙把纸藏到枕头下，却被他一把抽走。
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流程图：
[文学社义卖]→[募集资金]→[赞助化学系天才参赛]→[奖金用来...]
最后那个箭头指向一颗歪歪扭扭的心形，旁边还标注着"至少需要5000元"。
俞明哲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他慢慢折起那张纸放进口袋，声音沙哑："不需要。"
"可是你爸爸..."
"鹿小满。"他突然连名带姓叫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白大褂袖口，"你知道为什么医院禁用苯酚吗？"
她茫然摇头。
"因为它会腐蚀善良的人。"他轻轻按住她正在输液的手，指尖冰凉，"别碰我的烂摊子。"
灯光下，鹿小满看见他白大褂袖口沾着一点暗红——大概是实验室常见的划伤，但此刻却刺眼得让她心脏绞痛。
病愈返校的第一天，鹿小满在文学社的信箱里发现一张烫金请柬：
【诚邀鹿小满同学担任化学系文化节特别顾问】
落款是俞明哲工整的签名，旁边还画了个...烧杯形状的笑脸？她捧着请柬傻笑，指尖抚过烫金字体时，仿佛能闻到淡淡的酒精味。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俞明哲站在三米开外，怀里抱着厚厚的策划书，耳尖红得可疑。
"需要文学修饰。"他干巴巴地解释，目光游移，"下周二下午三点，307实验室。"
鹿小满晃了晃请柬，眼睛弯成月牙："这就是学霸的邀请方式？"
"不然？"
她突然踮起脚尖，飞快地把他歪掉的领带扶正："至少该说'我很需要你'。"
俞明哲僵在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直到鹿小满哼着歌走远，他才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小声说了句："...我很需要你。"
秋风卷着落叶掠过，谁也没听见这句迟来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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