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未散去，江承已经站在了徐家门口。他手里攥着昨天那片银杏叶，叶脉在晨光中清晰可见。六点半，比他们约定的时间早了整整半小时。
江承踮起脚尖，透过徐家客厅的落地窗向内张望。那架漆黑的钢琴静静伫立，琴盖上倒映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忽然，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江承连忙蹲下，躲在了窗台下。
"谁在那里？"
徐诺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江承抬头，看见他趴在窗台上，睡眼惺忪，头发乱蓬蓬的像只小麻雀。
"我、我只是路过。"江承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徐诺云眨了眨眼，嘴角慢慢上扬："你来得太早了。"
"我才没有特意早来。"江承耳根发热，"我每天都这个点晨练。"
徐诺云歪着头看他，眼睛里盛满了笑意："等我五分钟。"
窗台空了。江承听见屋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徐妈妈温柔的责备声。五分钟后，徐诺云从门口跑出来，手里抓着两个还冒着热气的豆沙包。
"给你。"他递给江承一个，"妈妈说空腹晨练不好。"
豆沙包的甜香钻进鼻子，江承咬了一大口，烫得直哈气。徐诺云笑出了声，两个小酒窝在脸颊上若隐若现。
"今天去哪？"徐诺云问，小口咬着包子。
江承三两口吃完，抹了抹嘴："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自然地牵起徐诺云的手，感受到对方掌心微微的凉意。徐诺云的手比他小一圈，手指细长，握起来像一块温润的玉。江承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生怕他会像清晨的雾气一样消失。
他们穿过大院的侧门，来到后山的一片空地。这里视野开阔，能俯瞰整个军区大院。晨雾中的红屋顶若隐若现，远处传来早操的口号声。
"我经常一个人来这里。"江承盘腿坐下，"爸爸说，优秀的军人要学会观察地形。"
徐诺云学着他的样子坐下，却因为动作太急而轻咳了几声。江承立刻紧张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没事。"徐诺云摆摆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盒，熟练地吞下一粒白色药片，"习惯了。"
江承盯着那个药盒，上面印着他看不懂的外文字母。"疼吗？"他小声问。
徐诺云摇摇头："不疼，只是有时候会喘不上气。"他顿了顿，"妈妈说只要按时吃药，我就能和正常人一样长大。"
江承突然站起来，拍了拍胸脯："以后我保护你！谁欺负你，我就揍谁！"
徐诺云仰头看着他，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把江承问住了。他挠挠头，憋出一句："因为你给我弹钢琴了。"
徐诺云笑了，眼睛弯成月牙："那我以后天天弹给你听。"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形影不离的日子。每天清晨，江承都会准时出现在徐家门口，有时带着从家里偷拿的水果糖，有时是一把刚摘的野花。徐诺云则会准备好小点心，有时是豆沙包，有时是桂花糕。
他们最喜欢的地方是后山那片空地。江承教徐诺云辨认各种植物和昆虫，徐诺云则给江承讲他从书上看来的故事。江承虽然听不太懂那些复杂的童话，但喜欢看徐诺云讲故事时闪闪发亮的眼睛。
一个月后的下午，天空突然阴沉下来。江承正和徐诺云在空地上看蚂蚁搬家，一滴雨砸在他的鼻尖上。
"要下雨了！"江承跳起来，"我们快回去！"
徐诺云刚站起身，豆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砸下来。江承二话不说脱下外套罩在徐诺云头上，拉起他的手就往山下跑。
雨越下越大，打在脸上生疼。徐诺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脚步也慢了下来。江承回头，看见他脸色发白，嘴唇泛青。
"我...我跑不动了..."徐诺云的声音被雨声打得七零八落。
江承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徐诺云犹豫了一下，还是趴上了江承的背。江承站起身，徐诺云比他想象中还要轻，像背着一片羽毛。他小心翼翼地托住徐诺云的腿，开始往山下走。
雨水模糊了视线，江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生怕摔倒。徐诺云的呼吸喷在他的后颈上，温热而急促。
"药..."徐诺云突然说，"我的药..."
江承心里一紧："在哪？"
"口袋...掉了..."
江承回头，只见泥泞的山路上散落着徐诺云口袋里掉出的东西——几颗玻璃弹珠，一张折叠的纸，还有那个小小的药盒，药片散落在泥水里。
"你等着！"江承轻轻放下徐诺云，冲回去捡药。雨水冲刷着地面，药片已经开始融化。他抓起药盒和几颗还算完整的药片，又跑回徐诺云身边。
徐诺云靠在树干上，胸口剧烈起伏。江承手忙脚乱地把药片塞进他嘴里，又用双手接了些雨水帮他送服。
"好些了吗？"江承紧张地问。
徐诺云点点头，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谢谢你..."
江承再次背起他，这次走得更稳也更急。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进眼睛，但他顾不上擦。徐诺云的身体在他背上轻轻颤抖，像一只受惊的小鸟。
当他们终于回到大院时，雨已经小了些。徐家门口，徐妈妈正焦急地张望。看到两个落汤鸡般的孩子，她惊叫一声冲了过来。
"小云！"她一把抱过徐诺云，"你怎么能淋雨！"
江承站在原地，雨水顺着裤腿滴在地上，形成一个小水洼。"阿姨，对不起，是我带他去后山的..."
徐妈妈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快回家换衣服吧，别感冒了。"
那天晚上，江承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中，他听见父母在床边低声交谈。
"这孩子，为了护着徐家那小子，自己倒病了..."
"徐参谋长刚才来电话道谢，说小云没事，多亏了承承..."
"唉，那孩子身体那么差，承承跟他玩会不会..."
江承猛地睁开眼："我要和徐诺云玩！"声音嘶哑却坚定。
父母吓了一跳，随即相视一笑。妈妈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好好，等你病好了就去。"
三天后，江承终于被允许出门。他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徐家，却被告知徐诺云去省城医院复查了。失落地回到家门口，江承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一盒手工饼干和一张纸条：
「给江承：
妈妈说你要好好休息。这是我做的饼干，不太好看但很好吃。等我回来。
——徐诺云」
纸条背面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一个高一点，一个矮一点，手牵着手。江承小心地把纸条折好，放进胸前的口袋里。
一周后，徐诺云回来了。江承在院子里看到他时，差点没认出来——徐诺云剪了短发，显得更加瘦小，但气色似乎好了些。
"江承！"徐诺云跑过来，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盒子，"给你带的礼物！"
盒子里是一个精致的军用指南针，铜制外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爸爸说这是奖励你救了我的。"徐诺云眼睛亮晶晶的，"以后我们去探险就不会迷路了。"
江承爱不释手地摸着指南针："等你再好一点，我带你去更远的地方！"
徐诺云用力点头，然后神秘地压低声音："晚上来我家，我学会了一首新曲子。"
那天晚饭后，江承找了个借口溜出家门。徐家客厅亮着温暖的灯光，徐诺云已经坐在钢琴前等他了。
"这首叫《星光》，"徐诺云轻声说，"我在医院的时候学的。"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舞动，旋律像夏夜的萤火虫，忽明忽暗。江承坐在旁边的小凳上，看得入了迷。曲终时，徐诺云转过头："喜欢吗？"
江承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点头。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徐诺云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一刻，江承突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抽动了一下，像是一颗种子破土而出。
"我以后要当医生。"江承突然说。
徐诺云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
"这样就能治好你的病了。"江承认真地说，"然后我们就能一起去任何地方。"
徐诺云的眼睛湿润了。他伸出小拇指："那我们约定好了。"
江承勾住他的手指："约定好了。"
窗外，雨后的银杏树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一片金黄的叶子飘落在窗台上，见证着这个稚嫩而郑重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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