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文，杀一人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生活只欺穷苦人，佛门只渡有钱人。

城内歌舞升平，城外饿殍千里——

这景象，何其讽刺！

江晚枫越想，越觉得眼前的一切刺眼，可憎。

这看似光鲜亮丽的繁华盛景，底下究竟又埋着多少人的血与泪？

普通人如那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蜷缩在潮湿、阴暗的小巷，破败不堪的、腐臭难闻的贫民窟里……苟且偷生；

而那些达官显贵，自诩清高的修士？却日日纸醉金迷，逍遥得如同天上神仙 ！

远处传来八抬大轿的响动，青衫修士甩着鎏金扇坠从酒楼前走过，街道两旁阴影笼罩之处，疟疾横行的流民上前跪地求救。

“凡人生老病死，皆为天道。″青衫修士嫌恶地捂住口鼻，转头便踏入天仙院，掷出一锭银子，立刻便有几位美娇娘‘热情’的迎了上来。

江晚枫从破布包里摸出几个冻硬的窝头，蹲下身逐个塞进流民手中。

一位瞎眼老妪摸着窝头粗糙的麸皮，浑浊的眼眶突然涌出泪来：“好心人……菩萨保佑你……”

旁边几个孩子顾不上道谢，抱着窝头就往墙角缩，冻裂的嘴唇在干粮上留下血印。

江晚枫看着这一幕，喉头阵阵发紧，匆匆摆手避开众人跪拜的架势。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呜咽与咀嚼声，混着巷口飘来的脂粉香，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走了。”江晚枫低声自语。

他将最后半块饼塞进一个濒死孩童的手里，转身时袍角扫过满地的呕吐物，脚步踉跄地消失在暮色里。

寒风卷着胭脂香与腐臭味在鼻腔里绞成乱麻，江晚枫捂着胸口干呕几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稳住身形。

转过三条巷子，灯笼渐次亮起，街边摊的吆喝声突然炸开。

他与莫小凡事先约定好的地点就在绸缎庄对面，隔壁红彤彤的糖球在风灯下晃悠，甜腻的香气混着不远处酒楼飘来的烤肉味。

“在这儿在这儿！”莫小凡在人群中跳脚，“公子，你去哪儿了？我摊子都搭好了，半天不见你人影。”

江晚枫跌坐在草席上，目光扫过摊位前嬉笑的傻小子，又落在远处蜷缩着的流民身影。

“去看了场戏。”

莫小凡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笑容突然僵在脸上，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默默递过去一串糖葫芦，却被江晚枫推开。

“没胃口。”

“公子，咱这摊子靠谱吗？”莫小凡嘟囔，试图转移江晚枫注意，“咋感觉？还不如我们之前卖草鞋呢。”

江晚枫二人的摊子上，朴实无华的木板歪歪扭扭刻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一百文，杀一人。

这是个杀人的摊子。

没有招揽客人的吆喝声，一切全靠随缘，与四周热闹叫卖的摊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夕阳西下。

在收摊的前一个，江晚枫偏偏就迎来了他开张以来的第一个客人。

“大哥哥。”

一声稚嫩的呼唤，让恍惚中的江晚枫回过神来。

只见面前站着个可能连江晚枫腰都够不着的小丫头，麻布补丁摞着补丁的粗衣下，露出半截瘦得见骨的小腿。

她脸颊糊着灰扑扑的尘土，唇角还沾着干涸的血痂，唯有一双大眼睛亮得惊人，像雪夜深处跳动的两簇火苗，怯生生地撞进他眼底。

“大哥哥，你是道士老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