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泪水无声地汹涌滑落,混着温泉水,在她苍白的脸上肆意流淌。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这张曾让她在绝望中汲取过疯狂暖意、也曾带给她最深切痛楚的脸。
那深邃眼眸里翻涌的痛苦、执拗、和那丝卑微的求证,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战栗。
稿纸背面的“吾爱”,出租屋雨夜的抵死缠绵,青缨奖台上指尖交错的微颤,露台上绝望的控诉,片场血腥的冲突,医疗室里沉默的休战……无数画面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闪回、交织、碰撞。
爱?
那个破败出租屋里的疯狂,是爱吗?还是两个绝望灵魂在冰冷深渊边缘抓住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稻草?
她恨他,恨他的粗暴,恨他的不放过,恨他一次次撕开她精心伪装的平静。
可当看到他手臂上那道因她而生的狰狞伤口,看到他独自靠在通道墙壁上的疲惫身影,看到稿纸上那力透纸背的旧字……为什么心会像被无形的手攥紧,痛得无法呼吸?
这份沉重到令人窒息、纠缠着恨意与痛楚、带着毁灭性力量的羁绊……它能被简单地定义为“爱”吗?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沙砾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双惯常清冷、此刻却盛满了泪水与混乱的桃花眼,只是茫然地、破碎地看着他。
里面翻涌着太多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有恨,有怨,有恐惧,有屈辱,有迷茫,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正视、深埋在废墟之下的、名为“痛”的柔软。
她的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有力量。
张凌赫死死盯着她眼中那片惊涛骇浪般的茫然与破碎,等待着他索求了三年的答案。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无声滑落的泪水和那双盛满了整个混乱世界的眼睛。
没有“是”,也没有“不是”,只有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空白。
他眼底最后那丝卑微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希望之光,在这片死寂的沉默里,一点一点地、彻底地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极夜寒冰般的沉郁和……彻底的绝望。
张凌赫“知道了……你果然,够狠心……”
捏着她下巴的手指,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力道,禁锢着她手腕的手,也一点点卸去了力量。
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高大的身躯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后退了小半步。温泉水在他腰间荡漾开圈圈涟漪。
明承愿“你回去吧……”
他不再看她,只是垂下了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遮住了所有翻涌的情绪。
湿透的黑色T恤紧贴着他宽阔的胸膛,随着他压抑的呼吸微微起伏。
温泉水依旧温热,但两人之间的空气,却比山顶的夜风更刺骨。
明承愿失去了他的钳制,身体沿着冰冷的池壁缓缓下滑了一点,靠在石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像一条脱水的鱼。
浴袍散乱,湿发贴在颈侧,狼狈不堪。她抬手,徒劳地想要抹去脸上的泪水和温泉水,却越抹越多。
寂静,在氤氲的水汽中无声蔓延。只有水流声和彼此压抑的呼吸,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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