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床边,微微弯下腰,冰蓝色的眼眸低垂着,避开了赤司那过于灼热的视线。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勺粥,递到了赤司的唇边。
动作有些笨拙,甚至因为紧张,勺子微微晃动了一下。
赤司的身体猛地僵住!异色瞳骤然收缩到极致!
他看着递到唇边的粥,看着那只拿着勺子的、属于哲也的、干净白皙的左手,看着他微微颤抖的、长长的眼睫……
一股巨大的、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掀翻的酸涩和暖意,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感官!冲垮了他所有强行筑起的堤坝!
他微微张开干裂的唇,含住了那勺粥。
温热的、软糯的、带着米粒清香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却像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瞬间抚平了身体深处翻江倒海的疼痛和冰冷。
他慢慢地、极其艰难地吞咽着。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他那双异色瞳的眼角滑落,迅速没入鬓角的纱布边缘。
黑子看到了那滴泪。
他拿着勺子的手顿住了。冰蓝色的眼眸抬起,撞进了赤司那双翻涌着巨大痛苦、脆弱、和一种近乎卑微的感激的眼睛里。
那眼神,像受伤的野兽,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和尖刺,露出了最柔软的肚皮。
心口那股酸软的感觉更重了,压得黑子有点喘不过气。他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又舀起一勺粥,更加小心地吹了吹,再次递到赤司唇边。
这一次,他的动作稳了许多。
赤司顺从地张开嘴,含住。
病房里异常安静。只有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响,和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一个笨拙地喂着,一个沉默地吃着。没有言语,那些激烈的过往、沉重的伤害、痛苦的眼泪,仿佛都在这一刻,被这温热的、无声的粥所蕴含的暖流,悄然地融化、弥合。
黑子喂得很慢,很耐心。赤司也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像是在品尝某种失而复得的珍宝。
直到一碗粥见了底。
黑子放下碗勺,拿起旁边的温水,插上吸管,递到赤司嘴边。
赤司就着他的手,小口地喝着水。
做完这一切,黑子才轻轻松了口气。他站在床边,看着赤司苍白的脸上似乎因为进食而有了一丝极淡的血色(也许是错觉),看着他依旧疲惫但不再死寂的眼神。
“你……” 黑子犹豫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眸里带着点挣扎,最终还是轻声问了出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痛吗?”
赤司的身体猛地一震!异色瞳直直地看向黑子。
痛吗?
浑身都在叫嚣着剧痛!骨头断裂的痛,伤口撕裂的痛,麻药褪去后神经末梢复苏的痛……
但此刻,看着哲也站在他床边,冰蓝色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带着担忧问出这句话……
那些肉体上的痛苦,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摇了摇头。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沙哑到极致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确认:
“你……没事了?”
黑子看着他额头的纱布,看着他吊着的手臂,看着他苍白憔悴的脸,一股莫名的、强烈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冰蓝色的眼眸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
笨蛋!都这样了还问他有没有事!
他猛地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下那股汹涌的情绪,带着点鼻音,声音却异常清晰地回道:
“嗯。我没事了。”
他看着赤司那双瞬间亮起微弱光芒、仿佛重新找到支点的异色瞳,停顿了一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补充道:
“所以……赤司君,你也要快点好起来。”
赤司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泛红的、却异常明亮的冰蓝色眼睛。看着那里面,除了担忧,似乎……还有一丝别的、让他心尖都跟着颤抖的东西。
许久,他那苍白的、干裂的唇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掌控者的笑容,也不是一个胜利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