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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苏醒的困兽与雨夜的告白

她的习题集他的打火机

手术室的灯熄灭后,时间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泥沼。刘语熙被江岳林冰冷的盘问和警察公式化的询问轮番轰炸,精神早已疲惫不堪。她机械地重复着在废弃工厂发现江逸的过程,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关于他父亲、关于烟疤、关于“社会的人”的猜测,只描述那个倒在血泊中、浑身冰冷、伤口狰狞的场景。她的叙述苍白而混乱,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无法掩饰的担忧。

江岳林那双淬着寒冰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她,像两台精密的扫描仪,试图从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和颤抖的语调中,剖析出隐藏的真相或谎言。警察则记录着,偶尔提出尖锐的问题,关于她为何深夜出现在废弃工厂,关于江逸可能的仇家,关于她包扎伤口的细节。每一次询问,都像在刘语熙紧绷的神经上再割一刀。

最终,在医生确认手术“暂时成功,但尚未脱离危险,需严密观察”后,江岳林似乎暂时失去了盘问她的兴趣。他转向医生,语气是命令式的:“安排最好的监护病房,用最好的药。二十四小时专人看护。我不希望再出任何意外。” 那语气,不像在安排儿子的救治,更像在处理一件亟待修复的贵重物品。

刘语熙被允许在ICU外隔着玻璃窗看一眼。江逸躺在冰冷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连接着发出规律声响的仪器。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氧气面罩下微弱的呼吸是生命唯一的证明。他像一个被精密仪器强行维持运转的破碎人偶,与那个在走廊点燃作业本、在篮球场释放野性的少年判若两人。

她被要求离开。江岳林的人守在门口,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她与他最后的联系。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医院,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消毒水的余味,刺得她眼眶发酸。习题集的裂痕在书包里沉默,那支药膏在夹层里沉默,摔坏的打火机遗落在废墟。而她带回的,只有一身疲惫、满心恐惧,和一个沉甸甸的、不知何时才能落下的疑问——他,能活下来吗?

接下来的几天,对刘语熙而言是煎熬的炼狱。她回到学校,试图用繁重的课业麻痹自己,但江逸那张苍白死寂的脸、腰腹间狰狞的伤口、身下那片暗沉的血迹,如同鬼魅般萦绕不去。课堂上,老师的声音模糊成背景噪音;习题集上,工整的字迹扭曲成混乱的线条。苏晓晓担忧的眼神,同学间窃窃私语的流言(“江逸好像被人捅了!”“听说伤得很重,差点死了!”),都让她坐立难安。

她尝试过几次去医院,但都被江岳林安排的人客气而冰冷地挡在了ICU之外。“江先生吩咐,病人需要绝对静养,谢绝探视。” 冰冷的拒绝,断绝了她获取任何消息的渠道。她只能像一只无头苍蝇,在恐惧和担忧的漩涡中徒劳挣扎。

直到第五天傍晚,天空再次阴沉下来,酝酿着一场新的暴雨。刘语熙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发来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

> **“转普通病房了。307。”**

没有署名。

但刘语熙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他吗?还是……别人?会是陷阱吗?江岳林知道了?

巨大的疑虑和更强烈的冲动在她心中激烈交战。习题集的裂痕在书桌上沉默地嘲笑她的犹豫。最终,那股无法抑制的、想要亲眼确认他是否安好的冲动压倒了所有恐惧。她抓起书包,不顾父母的询问(借口说去苏晓晓家讨论课题),冲出家门,拦下出租车,直奔医院。

雨点开始零星落下。刘语熙冲进住院部大楼,找到307病房。门虚掩着。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乱的心跳,轻轻推开了门。

病房里光线柔和。只有靠窗的一张病床上有人。江逸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侧着脸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渐密的雨丝。

仅仅几天不见,他却仿佛又瘦了一圈。病号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露出嶙峋的锁骨。脸色依旧苍白,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如同淤伤。额角那道紫红色的痂痕依旧狰狞。最刺眼的是他露在被子外、正在输液的手——手背上布满了针孔和青紫,瘦得几乎只剩下骨头。腰腹间被宽大病号服遮掩,但刘语熙知道,那下面一定缠着厚厚的纱布,覆盖着那道差点要了他命的伤口。

听到开门声,他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目光对上。

那一瞬间,刘语熙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的眼睛……

不再是废弃工厂里崩溃时的痛苦混乱,不再是手术前死寂的空洞绝望。但也绝非曾经的锐利、嘲讽或暴戾。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精气神的疲惫。像一头经历了惨烈厮杀、侥幸逃脱、却已遍体鳞伤、筋疲力尽的困兽,连抬起眼皮都显得异常吃力。疲惫之下,是深沉的、如同寒潭般的沉寂。那沉寂里,似乎还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惊魂未定的余悸。

他看着刘语熙,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沉重的疲惫和沉寂。

“你……”刘语熙的喉咙像是被堵住,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个干涩的音节。

江逸没有回应。他极其缓慢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将目光重新移向窗外。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细密的声响。

沉默在病房里蔓延,只有窗外渐大的雨声和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细微声响。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药味和一种名为“劫后余生”的沉重气息。

刘语熙走到病床边,脚步放得很轻。她看着他苍白的侧脸,看着他嶙峋的手背,看着他被病号服包裹的、脆弱不堪的身体,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涩。她想问他疼不疼,想问他感觉怎么样,想问他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无数个问题在舌尖翻滚,却一个也问不出口。任何语言,在这片沉重的疲惫和沉寂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默默地放下书包,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时间在雨声和沉默中流逝。窗外的天色彻底暗沉下来,病房里亮起了柔和的床头灯。护士进来换了一袋药水,动作麻利而安静,看了刘语熙一眼,没说什么。

“饿吗?”刘语熙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很轻,“要不要……喝点水?”

江逸依旧望着窗外,仿佛没听见。过了许久,久到刘语熙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干裂的嘴唇抿得更紧。

刘语熙的心沉了沉。她起身,用一次性纸杯倒了小半杯温水,插上吸管,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唇边。

这一次,江逸没有拒绝。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微微张开嘴,含住了吸管。他吸得很慢,很费力,仿佛吞咽都是一种巨大的负担。几口温水下去,他像是耗尽了力气,闭上了眼睛,眉头因为不适而微微蹙起。

刘语熙放下水杯,看着他疲惫不堪的样子,一股强烈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她想起了那个深蓝色的药盒,那支他留给她、最终却用在他自己身上的药膏。她拉开书包内侧的夹层,指尖触碰到那个光滑的塑料外壳。

她将药盒拿了出来,放在床头柜上。塑料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这个……”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留给我的药膏……那天在工厂……用掉了。”

江逸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刘语熙看着药盒,又看着病床上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身影,心中翻涌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废弃工厂的黑暗与冰冷,他浑身是血的惨状,他滚烫的泪水和崩溃的呓语,还有此刻这沉重的疲惫和沉寂……所有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冲垮了她最后的心理防线。

“江逸……”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眶瞬间发热,“我……”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直视着他紧闭双眼的侧脸,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我喜欢你。”

四个字,像四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寂静的病房里激起无声的巨浪。

窗外的雨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清晰。

江逸的身体猛地一震!

那一直紧闭着的、布满疲惫的眼睫,倏然抬起!

他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沉寂疲惫的眼睛,瞬间聚焦在刘语熙的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猝不及防闯入的、如同被强光刺伤的慌乱和……抗拒!

他死死地盯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人。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如同风暴前夕的海面,翻涌着剧烈的、复杂的情绪。

刘语熙迎着他的目光,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破胸腔。脸颊因为告白而滚烫,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和孤勇。她没有退缩,没有躲闪,只是那样定定地看着他,任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的雨声哗哗作响,如同为这场无声的对峙伴奏。

江逸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只发出几声破碎的气音。最终,他猛地别开脸,再次望向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幕,只留给刘语熙一个冰冷而抗拒的侧影。那紧握成拳、放在被子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死白色。

沉默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窒息。告白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回响,反而让那深渊显得更加幽深冰冷。

刘语熙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刀,尖锐的疼痛伴随着巨大的羞耻感瞬间将她淹没。她早该知道的。她早该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的世界一片狼藉,他的内心伤痕累累,他怎么可能……接受她这份不合时宜的、甚至可能被他视为负担的感情?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冰冷的沉默和羞耻感击垮,准备抓起书包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时——

江逸那一直望向窗外的侧脸,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

他没有看她的眼睛,目光落在她因为紧张和失落而紧紧攥着衣角的手上。那双手,曾经在废弃工厂的黑暗里,沾满他的鲜血,笨拙地为他涂抹药膏、缠绕纱布。

他的喉结极其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吞咽着某种苦涩至极的东西。然后,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如同呓语般,从他干裂的唇间艰难地溢出:

“……别走……”

“……今晚……留下来……”

不是接受。

不是回应。

甚至没有看她。

只是一个深陷泥沼的困兽,在雨夜病房的孤寂和身体的剧痛中,对唯一能抓住的、微弱的光亮,发出的、近乎卑微的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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