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苍梧山刑场，烈日当空。

司徒烻伏在悬崖边的草丛中，五千精兵潜伏在山林各处。刑场中央，赵擎被铁链锁在木桩上，浑身是血却仍挺直脊背。柳尚书一身戎装，手持鬼头刀站在一旁，四周是严阵以待的北齐士兵。

"午时已到！"传令兵高喊。

柳尚书举起鬼头刀："南燕余孽赵擎，谋反作乱，罪当处斩！"

司徒烻的手紧握剑柄，青筋暴起。他必须等，等到柳尚书亲自执刑的那一刻——那是守备最松懈的时机。

"赵擎，临死前还有何话说？"柳尚书冷笑。

赵擎吐出一口血沫："柳元！你这个叛徒！当年先帝待你不薄，你却..."

"住口！"柳尚书厉喝，"我所做一切，皆为南燕！"

"呸！投敌卖国，还敢大言不惭！"

柳尚书怒极反笑："好，很好！我这就送你见你的先帝！"他高举鬼头刀，"记住，杀你者，南燕枢密使柳元！"

刀光一闪，司徒烻的箭破空而至！

"铛"的一声，鬼头刀被箭矢击飞。柳尚书大惊失色："有埋伏！"

司徒烻一跃而起，青霜剑出鞘如龙："南燕太子司徒烻在此！谁敢动我大将！"

这一声如惊雷炸响，刑场瞬间大乱。潜伏的精兵从四面八方杀出，北齐士兵猝不及防，阵型大乱。

"殿下？！"赵擎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司徒烻一剑劈开锁链，扶住摇摇欲坠的赵擎："赵叔，我来迟了。"

"不...不可能..."柳尚书面如土色，"你怎么会有北齐军队..."

司徒烻亮出半块兵符："柳元，你勾结北齐二皇子毒杀先帝，嫁祸太子，又陷害睿亲王，罪该万死！"

"胡说！"柳尚书怒吼，"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南燕复国！"他突然指向司徒烻，"倒是你，与北齐皇子称兄道弟，可对得起南燕列祖列宗？"

司徒烻冷笑："是吗？那这些是什么？"他从怀中掏出一叠信件，"你与二皇子的密信，计划在睿亲王登基后毒杀他，引发北齐内乱。你根本不在乎南燕复国，只想火中取栗！"

柳尚书脸色剧变："你...你怎么..."

"因为睿亲王早就怀疑你了。"司徒烻高举青霜剑，"将士们！柳元毒杀先帝，罪证确凿！尔等还要为虎作伥吗？"

北齐士兵面面相觑，渐渐放下武器。柳尚书见大势已去，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扑向司徒烻！

"殿下小心！"赵擎大喊。

司徒烻侧身一闪，青霜剑划过一道弧光。柳尚书踉跄几步，胸口绽开一朵血花。

"为...为什么..."柳尚书跪倒在地，死死盯着司徒烻，"你明明可以...借北齐内乱...复国..."

司徒烻俯视着他："复国大业，岂能建立在无辜者的鲜血上？"他转向赵擎，"赵叔，南燕旧部还有多少人？"

"死伤过半...还剩万余..."

"整顿残部，随我去见北齐新君。"

赵擎大惊："什么？那不是自投罗网？"

司徒烻摇头，目光坚定："他不一样。"

三日后，北齐都城张灯结彩，新君登基大典正在进行。司徒烻一身素衣，带着南燕残部跪在宫门外求见。

"南燕太子司徒烻，求见北齐皇帝！"

宫门缓缓开启，南宫彦一身龙袍，在百官簇拥下走出。三日前还是并肩作战的兄弟，如今已是两国君主，隔着丹墀相望。

"司徒烻，你还有脸来见朕？"南宫彦声音冰冷。

司徒烻深深叩首："外臣特来请罪。三年潜伏，欺君罔上，罪该万死。"他双手捧上一个锦盒，"此乃南燕国玺，愿献于陛下，只求陛下念在南燕百姓无辜，赐一方净土。"

朝堂哗然。献出国玺，意味着放弃复国。赵擎在一旁老泪纵横，却未发一言。

南宫彦沉默良久，突然走下丹墀，亲手扶起司徒烻："阿傅...不，司徒兄请起。"

这一声"司徒兄"让满朝文武震惊不已。更令人惊讶的是，南宫彦将国玺推回司徒烻手中："南燕国玺，我不能收。"

司徒烻愕然抬头，正对上南宫彦含笑的双眼。

"我说过的，若得天下，必与君共享。"南宫彦转身面对百官，"今朕践祚，第一道旨意便是——派兵五万，助南燕复国！"

朝堂大哗。有大臣立刻反对："陛下！南燕与我世仇，岂能..."

"住口！"南宫彦厉喝，"若非司徒太子相助，朕早已命丧黄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北齐以武立国，更应以信义行天下！"

司徒烻眼眶发热。南宫彦竟真的履行诺言，甚至不惜违背朝臣意愿。

"陛下..."司徒烻声音哽咽。

南宫彦轻轻拍拍他的肩："不过我有个条件。"

"陛下请讲。"

"复国后的南燕，需与北齐签订百年和约，互通商贸，永不交兵。"

司徒烻深深一揖："此乃南燕之幸。"

一月后，在北齐大军支持下，南燕旧部顺利收复故都。司徒烻在废墟上重建宫室，登基为帝，国号仍为"南燕"，以示不忘前耻。

登基大典上，司徒烻颁布的第一道诏令便是与北齐修好，开放边境互市。两国百姓欢欣鼓舞，唯有朝中老臣暗自嘀咕：这和平能维持多久？毕竟两国世代为敌，岂能因一人之恩怨而改变？

春去秋来，转眼一年过去。

南燕边境的一座山林小屋中，司徒烻独自煮茶。小屋简陋却整洁，正是当年他与南宫彦躲避追兵的地方。

门外马蹄声渐近，司徒烻嘴角微扬。不多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推门而入——南宫彦一身便装，风尘仆仆却掩不住帝王气度。

"陛下别来无恙。"司徒烻笑着行礼。

南宫彦摆手："私下相见，何必多礼。叫我阿彦就行，像..."以前一样。南宫彦吞下为尽的话，在桌前坐下，接过茶盏，"南燕治理得不错，沿途百姓都在称赞新君仁德。"

司徒烻为他斟茶："全赖北齐相助。"

两人寒暄几句，气氛却有些微妙。一年来，两国往来密切，但身为君主，他们再无机会像从前那样促膝长谈。

"听说..."南宫彦突然开口，"朝臣们逼你立后？"

司徒烻苦笑："彼此彼此。你的后宫不也空虚？"

南宫彦凝视茶汤："我曾说过，若为帝，废后宫，只一人足矣。"

茶盏在司徒烻手中微微一颤。一年前那句话，没想到南宫彦依然记得...

"阿彦说笑了。帝王婚姻，关乎国本..."

"所以我有个提议。"南宫彦放下茶盏，目光灼灼，"两国联姻如何？"

司徒烻一愣，然后嘴角有些藏不住笑意："联姻？可南燕皇室只剩我一人..."

"正是你。"南宫彦一字一顿，"北齐皇帝与南燕皇帝联姻，共治两国。这是唯一能让我们既不辜负子民，又不辜负..."他顿了顿，"不辜负本心的办法。"

司徒烻沉默半晌，突然从怀中取出半块兵符放在桌上。南宫彦会意，也取出自己那半块。两块兵符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虎符。

"我得到了整个北齐。"司徒烻轻声道。

"我得到整个南燕。"南宫彦接上他的话。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三个月后，北齐皇帝南宫彦与南燕皇帝司徒烻在两国边境举行盛大婚礼。典礼上，两人共同宣布成立"北燕国"，互通有无，共保太平。

婚礼当晚，司徒烻站在行宫高台上，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边境集市。一年前，那里还是两军对垒的战场。

"想什么呢？"南宫彦悄悄走到他身旁，递过一杯酒。

司徒烻接过酒杯，与南宫彦的轻轻相碰："想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在暗市赢了我的棋局。"

"然后骗你当我门客？"南宫彦失笑。

"然后给了我一个家。"司徒烻纠正道。他放下杯盏，轻轻将南宫彦揽入怀中。

月光如水，洒在两人相拥的身影。那两半兵符被熔铸成一块，悬挂在行宫正殿，象征着两国永不分离。

远处，南燕的小孩学着北齐的童谣，北齐的商贩叫卖着南燕的特产。仇恨的坚冰正在消融，而这一切，始于一场棋局，一段欺骗，和两颗逐渐靠近的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