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梆子声惊飞檐下宿鸟,江鸣夏握紧藏在袖中的短刀。这是父亲教她防身用的,此刻刀鞘上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柴房的窗棂被风撞得哐当作响,她踮脚推开木窗,月光像倾泻的水银漫进来。
城隍庙后的枣树林在风中沙沙作响,江鸣夏记得白天杂役说过,穿过林子再走二十里就是蓝轩城。马厩里,那匹枣红马认得她,亲昵地蹭着她的手背。她踩着石槽翻上马背,缰绳在手的瞬间,泪水突然模糊了视线——这是父亲生前最爱的坐骑,此刻正载着她奔向未知的远方。
夜色中的山路崎岖难行,枣红马却像通人性般稳健。江鸣夏死死攥着缰绳,任寒风吹散泪痕。当城门的灯火在天际亮起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蓝轩城的晨雾还未散尽,墨府的马车正巧行至城门。八岁的墨柒月趴在车窗上打哈欠,忽然指着街角惊呼:"阿爹!那里有个姐姐!"
马车缓缓停下,墨老爷掀开帘子,就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倚在墙角,怀中的枣红马低垂着头,鞍辔上还沾着露水。江鸣夏挣扎着起身,却因一夜奔波眼前发黑,险些栽倒。
"姑娘,你这是..."墨老爷话音未落,江鸣夏已扑通跪下:"求您收留我...我会做饭、洗衣,什么都能做..."她抬头时,晨光正落在脸上,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却又盛满了恐惧与祈求。
墨夫人从马车里走出来,目光落在江鸣夏发间那朵枯萎的木兰花上。她想起自己夭折的女儿,心中一软:"先带回府里吧。"
墨府的门廊雕梁画栋,江鸣夏牵着马跟在后面,脚下的青石板凉得刺骨。墨柒月蹦蹦跳跳地凑过来,手里举着个糖糕:"姐姐,你吃这个!可甜啦!"
江鸣夏看着那递到面前的糖糕,喉咙发紧。自从父母离世,再没有人这样对她笑过。她接过糖糕,轻轻咬了一口,甜味在舌尖散开,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滚落。
"别哭呀!"墨柒月慌了神,掏出帕子要给她擦眼泪,"以后我把我的糖糕都分给你!"
在墨府安顿下来的日子,江鸣夏总觉得像在做梦。她有了自己的房间,床上铺着柔软的棉褥,窗台上还摆着墨夫人送的茉莉花。墨柒月每天都来找她玩,教她认字,带她在后花园放风筝。
"姐姐快看!"墨柒月扯着风筝线在草地上奔跑,"这是我新做的凤凰风筝!"江鸣夏站在回廊下微笑,手中还拿着针线,正在给墨柒月补那件勾破的外衫。
然而平静的日子总会泛起涟漪。三个月后的一天,几个官差来到墨府,说接到城隍庙住持报案,有个十岁女童偷走庙里财物后失踪。江鸣夏攥着衣角的手微微发抖,墨老爷却挡在她身前:"官爷怕是弄错了,小女自幼养在府中,从未去过城隍庙。"
等官差离开,墨夫人将江鸣夏搂进怀里:"别怕,我们既收留了你,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墨柒月也在一旁用力点头:"对!谁敢欺负姐姐,我就用弹弓打他!"
江鸣夏再也控制不住,扑进墨夫人怀里痛哭。这些日子压抑的恐惧与不安,在这一刻化作泪水倾泻而出。她终于明白,自己不再是那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这里,就是她的家。
春去秋来,蓝轩城的梧桐叶黄了又绿。江鸣夏在墨府度过了五个年头,不仅学会了管家理事,还跟着夫子读书习字。每当夜深人静,她就会取出珍藏的木兰花簪,对着月光轻声诉说心事。而在她身后,墨柒月总会适时递来一盏温热的茶:"姐姐又在想爹娘了?"
"嗯。"江鸣夏转头微笑,"不过现在,我也有了新的家人。"
窗外,月光如水,照亮了墨府的飞檐翘角。江鸣夏望着天空,忽然觉得,当年那个在寒夜中拼命奔逃的小女孩,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温暖港湾。而这一切,都始于那个清晨,那道照进她生命里的善意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