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急报

暮春的雨，缠绵如丝，打湿了侯府的琉璃瓦，也打湿了江鸣夏窗台上那盆刚绽开的白茉莉。她正临窗绣着一方帕子，针脚细密，绣的是两只依偎的鸳鸯，那是给丈夫墨柒月准备的。

墨柒月是当朝新贵，才名远播，三个月前奉旨出使西域，一来为了通商，二来为了安抚边境小国。分别时，他握着江鸣夏的手，眼含不舍：“鸣夏，待我归来，便向陛下请旨，陪你归隐江南，再不问朝堂事。”

那时江鸣夏红了眼眶，只点头：“我等你。”

三个月来，家书从未断过，每一封都写满了相思，也报着平安。可这几日，却没了消息，江鸣夏心中正有些不安，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是管家老周，他脸色煞白，手里捏着一封染了血迹的信，踉跄着冲进屋：“夫人……不好了……”

江鸣夏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绣针刺破了指尖，渗出一点血珠，她却浑然不觉，只盯着老周：“怎么了？是柒月有消息了？”

老周嘴唇哆嗦着，将那封信递过来：“方才……方才有人送来这封信，说是……说是从西域传回来的，墨大人他……”

江鸣夏接过信，指尖抖得厉害。信纸粗糙，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上面的字迹潦草，显然是急写而就，却不是墨柒月的笔迹。

“墨大人一行途经黑风岭，遭遇强盗埋伏，护卫尽亡，大人被掳走，生死未卜……”

短短几行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江鸣夏的心脏。她眼前一黑，手里的信纸飘落在地，人也跟着软倒。

“夫人！”老周惊呼着上前扶住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鸣夏，我听说出事了？”

是林逾。

林逾是江鸣夏的青梅竹马，两人一同长大，他对江鸣夏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是江鸣夏心中只有墨柒月。后来她嫁入墨家，林逾虽表面祝福，眼底的失落却藏不住。

此刻他冲进屋，看到江鸣夏惨白的脸，以及地上那封染血的信，立刻明白了几分，脸上露出痛惜的神色：“鸣夏，你别吓我，这信上……”

江鸣夏被他扶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声音哽咽：“他们说……柒月被强盗掳走了……生死未卜……”

“强盗？”林逾皱紧眉头，语气沉重，“黑风岭的强盗最是凶残，杀人不眨眼，墨柒月他……”他故意顿了顿，看着江鸣夏瞬间失去血色的脸，才继续道，“鸣夏，你别太难过，或许……或许还有转机。”

可他的话毫无说服力，江鸣夏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来。她想起墨柒月温和的笑，想起他为她描眉的温柔，想起他承诺的江南……那些画面越是清晰，心就越痛。

接下来的几日，江鸣夏水米不进，整日以泪洗面，精神恍惚。林逾日日都来，送来汤药，陪着她说说话，言语间尽是安慰，却总在不经意间提起黑风岭强盗的残暴，提起被掳走的人少有生还的先例。

他看着江鸣夏的眼神，从悲痛到绝望，心中那隐秘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疯长。

第二章离京

第七日，江鸣夏终于病倒了，高烧不退，嘴里反复念着墨柒月的名字。林逾守在床边，亲自为她喂药，看着她烧得通红的脸颊，低声道：“鸣夏，你这样下去不行，墨柒月若是知道你如此作践自己，定然也会心疼。”

江鸣夏迷迷糊糊睁开眼，眼神空洞：“他……他还会知道吗？”

林逾心中一紧，连忙道：“会的，一定会的。只是眼下，你得养好身子，才能等他回来。”

可他知道，墨柒月很快就会回来了。他派去的人传回消息，墨柒月一行人已经处理完公务，正在返程的路上，最多半月就会抵达京城。

他不能等。

夜里，江鸣夏的烧退了些，却依旧没什么精神。林逾坐在床边，语气凝重：“鸣夏，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江鸣夏虚弱地抬眼：“什么事？”

“我托人打听了黑风岭的事，”林逾叹了口气，声音压得很低，“那些强盗放出话来，说……说要墨大人的家人拿一百万两银子去赎人，可他们根本没打算放人，只是想引墨家的人去，好一网打尽。而且……他们说，若是三日内凑不齐银子，就……就撕票。”

“一百万两？”江鸣夏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墨家虽是官宦之家，却一向清廉，哪里有这么多银子？更别说，去赎人不过是自投罗网。

她看着林逾，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那……那柒月他……”

“鸣夏，”林逾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冷刺骨，“我知道你难过，可你得为自己想想。墨柒月……恐怕是回不来了。你留在这里，日日对着这座空宅，只会更伤心。不如……你跟我走？”

江鸣夏愣住了：“跟你走？去哪里？”

“去江南，”林逾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你不是一直想去江南吗？那里山清水秀，远离京城的纷扰，或许换个地方，你能好过些。等你缓过来了，再做打算。”

江鸣夏的心乱如麻。墨柒月不在了，这座侯府对她来说，确实只剩下痛苦的回忆。江南……那是她和墨柒月约定好要去的地方，如今却要和另一个人去，何其讽刺。

可她实在太累了，累到不想再面对这满室的孤寂和绝望。

林逾看出了她的动摇，又道：“鸣夏，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墨柒月，我不会逼你做什么，只是想让你好好活着。你若不放心，等你好些了，随时可以回来。”

最终，江鸣夏点了点头。

三日后，林逾雇了一辆马车，带着简单的行李，陪着江鸣夏离开了京城。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留了一封信给管家，说自己身子不适，去别处静养。

马车缓缓驶离城门，江鸣夏掀起车帘，望着那熟悉的城楼越来越远，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不知道，这一去，便是踏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骗局。

他们去的并非江南，而是一座偏远的小城，名叫云州。林逾在那里早有准备，买了一座雅致的小院，院中有花有树，像极了江南的景致。

“这里怎么样？”林逾笑着问她，“是不是很安静？”

江鸣夏看着院中那棵玉兰树，和墨家院里的那棵很像，只是此刻花期已过。她点了点头，没说话。

接下来的日子，林逾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每日陪着她散步、看书，尽量说些轻松的话题，试图让她开心起来。可江鸣夏的心，始终像被什么东西堵着，空落落的。

她时常会想起墨柒月，想起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想着想着，眼泪就湿了眼眶。

林逾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知道，必须彻底断了江鸣夏的念想，才能让她真正留在自己身边。

第三章伪信

墨柒月回到京城时，已是半月后。

他风尘仆仆，一进侯府就喊着“鸣夏”，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屋子。管家老周连忙上前，将江鸣夏留下的那封信递给他，又把之前那封染血的信和林逾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墨柒月看完信，脸色骤变：“强盗？被掳走？这不可能！我们根本没经过黑风岭，一路平安无事！”

他立刻意识到不对劲，那封染血的信，定然是伪造的。鸣夏呢？她去哪里静养了？为何连个具体的地址都没留下？

墨柒月的心猛地揪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立刻派人去查，很快就查到了林逾的行踪——他带着江鸣夏去了云州。

可就在他准备动身去云州时，又收到了一封信。

信封上的字迹，是江鸣夏的。

墨柒月颤抖着手拆开，只见上面写道：

“柒月吾爱：

见字如面。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或许已不在人世。自你走后，我便染了重病，太医说，已是不治之症，时日无多。

我不愿让你担心，更不愿成为你的拖累，便瞒着你。如今我身子越来越差，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离开，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安静地走完最后一程。

你不必找我，也不必难过。能与你结为夫妻，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只是未能陪你到最后，是我亏欠你的。

若有来生，愿再与你相遇。

勿念。

鸣夏绝笔。”

墨柒月拿着信纸的手，抖得厉害。

这字迹，确实是鸣夏的！他认得，那是她独有的娟秀字体，连收尾的那一点，都和往常一模一样。

可他怎么也不肯相信。离开前，鸣夏明明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得了不治之症？还瞒着他？

“绝笔”二字，像重锤一样砸在他心上。

他想起分别时，鸣夏眼中的不舍，想起她为他绣的那方鸳鸯帕，难道那时，她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了？所以才那般伤感？

墨柒月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巨大的悲痛瞬间将他淹没。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到了身后的书架，上面的书掉了一地，发出哗啦的声响，却仿佛远在天边。

“鸣夏……”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眼眶通红，“你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他不信，可那封信上的字迹，那样真切，由不得他不信。他派人去查江鸣夏的病情，却查不到任何线索，仿佛她的病真的是突然降临，又被她刻意隐瞒了。

林逾早已安排好一切。他模仿江鸣夏的笔迹，练了整整四年，早已炉火纯青。他知道墨柒月最信任鸣夏的字迹，只要这封信送到，他定然会信。

而那所谓的“荒无人烟的地方”，不过是为了让墨柒月断了寻找的念头。一个病重之人，去了那样的地方，还有什么生还的可能？

云州的小院里，江鸣夏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林逾“写死”了。

她只是时常望着北方，想着墨柒月若是回来，见不到自己，会不会着急。

林逾看着她眼中的牵挂，心中有些不安，却又很快镇定下来。他已经做得天衣无缝，墨柒月绝不会知道真相。

他走上前，递给江鸣夏一杯热茶：“在想什么？”

江鸣夏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别想太多了，”林逾柔声道，“安心在这里住着，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江鸣夏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感激林逾的照顾，却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她不知道，这场由青梅竹马精心策划的骗局，才刚刚开始。而她和墨柒月之间，已经隔了一道被谎言筑起的高墙，想要跨越，难如登天。

日子一天天过去，云州的玉兰树落了叶，又发了芽，江鸣夏的心，却始终停留在那个有墨柒月的过去。而京城的墨柒月，在经历了最初的崩溃后，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他时常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手里捏着那封“绝笔信”，一坐就是一天。

他终究是信了。

林逾站在云州的小院里，看着江鸣夏的身影，脸上露出了一丝满足的笑。他终于把她留在了身边，哪怕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哪怕她的心还不在自己这里，他相信，日久生情，总有一天，她会忘了墨柒月，接受自己。

只是他没料到，谎言终究是谎言，就像纸包不住火，总有被戳穿的一天。而那一天的到来，将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谁也无法预料。

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