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雾里春山

第四章 雾里春山

文化节的余热在深秋的风里渐渐消散，教室后墙的期中考试倒计时牌却像枚灼热的印章，烙在林小满眼底。她盯着数学试卷上鲜红的叉号，咬着笔杆发呆，直到沈砚之的笔记本轻轻叩在她头顶。

"发什么呆？"沈砚之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却在看到她卷子时软了下来，"立体几何又卡住了？"他抽走她手中的笔，在草稿纸上画起辅助线，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淡青色的疤——那是上次帮她捡掉在操场下水道的发卡时划的。

林小满托腮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忽然想起文化节那晚他抱她时的温度。自从那次拥抱后，两人之间多了些微妙的默契，却谁也没再提起。"沈砚之，"她戳了戳他握笔的手，"你说我要是考砸了，会不会被老班叫家长？"

"不会。"沈砚之头也不抬，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你最近进步明显。"他顿了顿，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个精致的笔记本，封面烫金的"错题集"三个字在阳光下泛着光，"这个给你，整理了近五年的高频题型。"

林小满翻开第一页，眼睛倏地亮了。每道题旁边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解题思路，甚至还有手绘的示意图。她注意到右下角用铅笔写着小小的"加油"，末尾带着个笨拙的笑脸，像是临时添上的。

"这是......"她抬头看他，发现沈砚之耳尖通红，正假装镇定地翻着课本。

"上次你说错题本丢了。"他声音轻得像片羽毛，"随便整理的，不用谢。"

教室后排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林小满转头，看见班长正举着手机挤眉弄眼："小满！叙白学长在校园论坛发了舞蹈社招新帖，还@你呢！"

手机屏幕上，江叙白穿着水墨色练功服，指尖轻扬的照片占满整个页面。配文是："诚邀惊鸿仙子共舞"，底下跟帖早已过百，不乏"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评论。林小满感觉沈砚之在旁边猛地僵住，握着笔的手指关节发白。

"我才不去呢。"她嘟囔着关掉页面，却在看到沈砚之抿紧的嘴唇时，鬼使神差地补了句，"我要跟沈砚之学数学。"

教室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哦——"声。沈砚之猛地站起身，椅子刮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去操场背公式。"他抓起两人的书包，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却在路过她课桌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理他。"

深秋的阳光透过篮球架的网格，在跑道上织出斑驳的光影。林小满跟着沈砚之绕着操场走，手里攥着他整理的公式表，忽然想起小时候学芭蕾时，老师让她数着节拍走步的场景。"沈砚之，"她踢开脚边的银杏叶，"你说江叙白为什么总找我？"

男生的脚步顿了顿，声音闷得像含了块冰："因为你傻。"

"喂！"林小满气鼓鼓地跺脚，却看见沈砚之突然转身，眼中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因为你......"他看着她发间晃动的珊瑚珠发簪，那是文化节时他偷偷买的，"你很特别。"

这句话像颗小石子投进湖面，在林小满心里激起涟漪。她正要追问，却看见江叙白抱着作业本从教学楼走出，浅棕色的毛衣在风中扬起一角，像只展翅的蝶。

"小满，"江叙白走到她面前，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公式表，"沈同学还真是严格，午休时间都拉着你补习？"他指尖划过纸上的解题步骤，"其实数学没那么难，要不要试试我的方法？"

沈砚之突然伸手抽回公式表，动作大得让纸张发出脆响："她习惯了我的思路。"他侧身挡住江叙白的视线，"午休快结束了，回去上课。"

林小满看着两人紧绷的侧脸，突然想起小时候看的宫廷剧里，妃子们互相攀比的场景。她憋着笑跟在沈砚之身后，故意放慢脚步，看着他时不时回头确认她是否跟上的样子，心里软得像团棉花糖。

接下来的日子，教室里常能看见三人奇特的组合。江叙白总会在课间捧着各种零食出现在林小满课桌前，用温柔的语调讲解她不懂的知识点；沈砚之则默默把切好的水果装进精致的餐盒，用红笔在她的错题旁写下批注。两人像两只斗气的小兽，在林小满周围划出无形的领地。

"你们俩别闹了行不行？"某天午休，林小满终于忍不住拍桌而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同时请教两个人！"

教室里瞬间安静。沈砚之看着她气鼓鼓的脸，突然伸手揉乱她的马尾："笨蛋，是我们的问题。"他转头看向江叙白，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以后轮流辅导，如何？"

江叙白挑眉笑了："听小满的。"

林小满看着两人突然正经的表情，忽然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辅导争夺战"的中心，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沈砚之因熬夜整理资料而泛红的眼底，心里会泛起涩涩的疼。

期中考试前三天，林小满在图书馆偶遇沈砚之的母亲。那是位穿着素色旗袍的妇人，正对着书架上的舞蹈教材出神。"阿姨？"她试探着开口，看见对方转头时，心脏猛地漏跳一拍——那双丹凤眼，和沈砚之简直一模一样。

"你是......小满？"沈母温和地笑了，眼角的细纹里藏着岁月的痕迹，"砚之总提起你。"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沈母的旗袍上，织出细密的金线。她轻轻摩挲着教材封面，声音里带着怀念："砚之小时候，最爱的就是跳舞。"她转头看向林小满，眼中泛起水光，"后来我和他父亲离婚，他就再也没跳过了。"

林小满攥紧了手中的笔。她想起文化节那天，沈砚之跳舞时眼底的光，还有结束后他匆匆掩饰的模样。原来那些被封存的热爱，从来都不曾真正消失。

"谢谢你，"沈母突然握住她的手，"谢谢你让他重新笑起来。"

那天傍晚，林小满在教室外等到了沈砚之。男生抱着作业本走来，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沈砚之，"她鼓起勇气开口，"我今天见到阿姨了。"

沈砚之的脚步猛地顿住。他看着林小满眼中的心疼，忽然别过脸去："她都告诉你了？"

"嗯。"林小满轻轻拽住他的袖口，"其实我早就觉得，"她仰头看他，"跳舞时的你，眼睛会发光。"

沈砚之猛地转身，双手撑在她身后的墙上，形成一个小小的包围圈。他的呼吸拂过她额头，声音沙哑得像是浸了夜露："小满，有些事......"

"砚之！"沈母的声音突然从走廊尽头传来，"妈妈给你带了汤......"

两人猛地分开。沈砚之转身时，林小满看见他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沈母看着两人慌乱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把保温桶放在桌上："不打扰你们了，小满有空来家里吃饭。"

夜深了，林小满坐在书桌前翻看沈砚之的错题集。忽然一张照片从笔记本里滑落——是幼年的沈砚之，穿着白色练功服，在舞台上笑得灿烂。她轻轻抚摸着照片，忽然在背面发现一行小字："妈妈说，我的舞能让星星落进眼睛里。"

期中考试当天，林小满握着钢笔的手微微发抖。她抬头看向斜前方的沈砚之，男生似乎有所感应，转头对她轻轻点头。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试卷上投下细碎的影，像撒了一把星子。

考后对答案时，班长突然指着校园论坛惊呼："快看！叙白学长和沈砚之同时发了帖子！"

林小满凑近屏幕，只见江叙白的帖子写着："致惊鸿——你比月光更值得仰望"，配图是她跳舞时的侧影。而沈砚之的帖子只有短短一句："她的眼睛里，有我见过最亮的星"，底下附着一张手绘的星空图，角落藏着个小小的蝴蝶结。

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林小满感觉心跳得厉害，转头看向沈砚之，发现他正盯着自己，耳尖红得快要滴血。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像两簇小火苗，轻轻一碰，便燃起燎原的光。

深秋的风卷起最后一片银杏叶，在教室窗外打着旋儿。林小满忽然想起沈母说的话，原来有些缘分，早就像星子一样，悄悄落进了彼此的眸中。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终将在某个温柔的时刻，如春日的溪水解冻，潺潺流出最清澈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