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国长公主的旌旗在血色残阳中猎猎作响。赵晨枫的剑尖微微下垂,眯眼望着那队疾驰而来的骑兵——云纹铠甲,玄色披风,确实是王都禁卫的装束。但"监国长公主"这个称号,已经整整十八年没人敢提了。
"不可能..."徐岩的独臂死死抓住城墙砖石,"明昭长公主早在先帝驾崩那年就..."
骑兵队最前列的将领突然摘下面甲,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女子面孔。赵晨枫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张脸与先帝书房那幅画像有七分相似,尤其是眉间那道浅浅的疤痕,正是当年猎场救驾时留下的。
"赵将军。"女将勒马停在十丈外,声音清冷如霜,"别来无恙。"
城墙上的老兵们突然齐刷刷跪下,有人已经哽咽出声。赵晨枫却仍握着剑,目光锐利如鹰隼:"长公主殿下若在世,当知先帝赐婚时赠予的信物是何物?"
女将唇角微扬,从颈间扯出一条银链。链坠是半枚玉珏,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青光——与赵晨枫腰间暗格里的另外半枚严丝合缝。
"龙凤珏,雄为龙,雌为凤。"她轻抚过玉珏上的刻痕,"这上面的'永和九年'四字,还是赵老将军亲手所刻。"
赵晨枫的剑终于归鞘。他单膝跪地时,铠甲缝隙渗出的血在砖石上积成一小洼:"臣,恭迎殿下。"
长公主——云国最后的皇室血脉云昭——翻身下马的动作利落得像柄出鞘的刀。她身后跟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正捧着卷竹简疾书什么。
"陈太傅带着假太子往寒岭关去了。"云昭的鹿皮靴踩在血泊里,溅起细小的血珠,"他们手里有觐国给的'贪狼'图纸,要献给觐国大皇子。"
萧逸留下的密报在赵晨枫脑中闪过。他猛地抬头:"所以觐国突然攻打怀安,是为了..."
"调虎离山。"云昭解下猩红披风裹住一个亲兵抱来的婴孩,"真太子在你们手里,他们只能铤而走险——用假太子和图纸换觐国出兵相助。"
夜风卷着焦糊味掠过城墙。赵晨枫突然想起陈太傅地牢里那句古怪的"那个孩子",寒意顺着脊梁窜上来:"假太子是谁?"
云昭的指尖轻轻划过婴儿熟睡的面颊:"先帝胞弟的遗腹子,本该在十八年前就溺死的孽种。"她突然冷笑,"陈太傅倒是养了条好狗。"
文士模样的中年人突然咳嗽一声:"殿下,时辰到了。"
城下的玄甲军已经整装列阵。赵晨枫接过亲兵递来的新铠甲,肩甲上赫然是云国边军统帅的虎头徽记。云昭亲手为他系上披风时,低声道:"寒岭关下埋着先帝留下的最后底牌,但需要赵氏血脉的血才能开启。"
"所以陈太傅才要杀我母亲..."赵晨枫的指节捏得发白。
黎明前的官道上,三千铁骑如黑色洪流涌向北方。云昭的白马与赵晨枫的黑马并肩而行,她忽然问道:"知道为什么选你吗?"
赵晨枫望向马鞍旁挂着的虎符——两半玉珏已经合二为一,在月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彩。
"因为我是先帝..."他顿了顿,"最锋利的一把刀?"
云昭的笑声像清泉击石:"因为你是唯一会为那个孩子去死的人。"她鞭梢指向中军处被严密保护的马车,"就像十八年前,你母亲为保护我们姐弟,亲手调换了襁褓。"
寒岭关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前军斥候带回个惊人的消息——关门大开,城头飘着陈家的家徽旗!
"有诈。"徐岩的独臂按在刀柄上。
赵晨枫却突然策马冲向关前那片乱葬岗。他在一座无字碑前翻身下马,剑尖挑开松动的石板。下面露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环,用力拉动后,整个地面都开始震颤!
"轰隆隆——"
寒岭关城墙突然塌陷出巨大的缺口。烟尘中冲出数百名披着前朝铠甲的武士,每人胸前都佩戴着青铜虎符。更令人震惊的是,他们驱赶着二十余架从未现世的巨型弩车——正是传说中的"射日弩"!
"先帝的虎贲卫..."云昭的声音带着哽咽,"果然还活着。"
混战中,赵晨枫带着一队死士突入关内。在曾经存放"贪狼"冲车的库房里,他见到了此生最荒谬的一幕——陈太傅正跪在一个华服少年面前,而那少年手里拿着的,赫然是赵府的家谱!
"来得正好。"陈太傅转身时露出诡异的微笑,"让你死个明白——当年先帝遇刺,根本就是..."
一支弩箭突然穿透他的咽喉。少年惊慌回头,赵晨枫的剑已经抵住他咽喉。家谱哗啦啦展开,某页被朱砂圈起的地方清晰写着:【赵氏次子,永和九年腊月初八子时生,右肩有月牙胎记】
"你们赵家..."少年咳着血笑道,"注定要断子绝孙..."
剑光闪过,少年的头颅滚到墙角。赵晨枫拾起家谱时,发现背面还粘着张泛黄的婚书——竟是先帝与赵氏的手笔,落款处盖着双龙玺印!
关外的厮杀声渐渐平息。赵晨枫走出库房时,朝阳正刺破云层。云昭的白甲染成了红色,她脚下踩着陈家的家徽旗,手中长枪挑着个滴血的包袱。
"觐国大皇子的首级。"她随手抛给亲兵,"送去给觐王当贺礼。"
玄甲军正在清理战场。赵晨枫走到那架最大的"射日弩"前,发现基座上刻着行小字:【永和九年,赠吾儿晨枫——父云烈帝绝笔】
"现在你明白了?"云昭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染血的手指轻轻拂过刻字,"为什么先帝要把最精锐的部队,交给一个边城小将?"
赵晨枫望向南方。怀安的方向,一缕青烟正袅袅升起——那是百姓在焚烧战死者的尸体。许多年前,也有个女子在这样的清晨,抱着婴孩站在城墙上,眺望王都的方向。
"报——"传令兵疾驰而来,"王都急讯!炎族与北漠结盟,十万大军已到沧澜江畔!"
云昭的枪尖在地上划出血色轨迹:"终于来了。"她翻身上马,"赵将军,可愿与我同去会会这些'老朋友'?"
赵晨枫将染血的家谱收入怀中。阳光下,合二为一的虎符发出清越的嗡鸣,仿佛十八年前那个雪夜,婴儿的第一声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