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的怀安城飘着鹅毛大雪。赵晨枫勒马停在残破的城门前,呼出的白气在须眉间结成了霜。城墙上的觐国旗帜早已撤去,取而代之的是残破的云国军旗——那是突围时留下的守军最后的倔强。
"城门机关未毁。"徐岩的独臂指向门轴处的暗记,"王石头他们还活着。"
赵晨枫的指尖抚过城墙上的刀痕。这道斜劈的痕迹他再熟悉不过——是母亲最擅长的"落月斩"。恍惚间又看见那个雪夜,母亲握着木棍教他剑招,枪缨上的红穗在月光下像跳动的火焰。
"分三队入城。"他解下沾血的大氅,"先找幸存百姓。"
怀安的街道静得可怕。积雪覆盖了大部分血迹,但偶尔露出的暗红仍刺得人眼睛发痛。赵晨枫踩着咯吱作响的雪层,忽然在拐角处停住——赵府的门匾斜插在雪堆里,"忠勇传家"四个金字被刀刮得模糊不清。
"将军!"亲兵从巷尾奔来,"粮仓地窖有人!"
地窖入口被碎石堵得严严实实。当赵晨枫搬开最后一块青砖时,黑洞里突然刺出一柄生锈的柴刀,险些划破他的咽喉。
"是...是赵将军吗?"柴刀后面露出张脏兮兮的小脸,是邻居家的小栓子。
地窖里挤着三十多个幸存者。王石头拄着断枪靠在墙角,左腿包扎的布条已经发黑;张婶怀里抱着发高烧的小孙女,哼着走调的摇篮曲;最里面是赵府的老管家,怀里紧紧搂着个褪色的木匣。
"少爷..."老管家颤抖着捧出木匣,"夫人临终前..."
匣中是把精致的银锁,正面刻着"长命百岁",背面是行小字:"枫满兄弟,永结同心"。赵晨枫的拇指摩挲过那个"满"字,突然明白母亲从未说出口的牵挂——她早知道另一个孩子的存在。
"觐国狗临走前在县衙埋了火药。"王石头啐了口血沫,"我们趁夜弄湿了引线,他们就..."
爆炸声突然从城东传来。赵晨枫拔剑冲出门时,只见县衙方向腾起冲天的火光——不是预想中的爆炸,而是无数支火箭同时升空的景象!
"是信号!"徐岩脸色骤变,"他们在引援军!"
赵晨枫已经翻身上马。雪幕中隐约可见数十骑正在逃离,其中一匹马上驮着个巨大的铁箱。他太熟悉那个纹路了——是存放"贪狼"图纸的秘匣!
"追!"
暴风雪中的追逐持续到子夜。当赵晨枫终于截住那队敌骑时,为首的将领突然掀开兜帽,露出一张与他三分相似的脸——觐国二皇子完颜洪!
"赵将军。"完颜洪的汉语字正腔圆,"用这个换条生路如何?"他拍着铁箱,"里面可不止图纸..."
赵晨枫的剑尖纹丝不动:"怀安的血债怎么算?"
"血债?"完颜洪突然大笑,"你以为屠城的命令是谁下的?"他压低声音,"你们那位长公主,可比我狠多了..."
剑光如雪,完颜洪的头颅飞起时还带着错愕的表情。赵晨枫劈开铁箱,里面除了图纸,还有封火漆密信。信中详细记录了陈太傅与觐国的往来,最末附了份名单——都是十八年前参与宫变的叛臣,而排在第一的赫然是...云昭的乳母!
"将军!"亲兵疾驰而来,"太子带人到了!"
雪地里,云昭阳的青铜面具结满冰霜。少年下马时踉跄了一下,露出缠着绷带的右腿。"哥..."他递过个沾血的布包,"在俘虏身上找到的。"
布包里是半块玉佩,与赵晨枫怀中的严丝合缝。拼完整的瞬间,玉佩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薄如蝉翼的绢布——先帝亲笔的传位诏书,指定由"赵氏所出双生子"共同继承大统!
风雪更急了。赵晨枫望向怀安方向,恍惚看见母亲站在赵府门前,怀里抱着两个襁褓。她的嘴唇翕动,说着一句他直到今天才听懂的话:"兄弟齐心..."
"回城。"他将玉佩放入弟弟手中,"给百姓们看看,云国的未来。"
当兄弟二人并肩踏入怀安城门时,不知谁先唱起了那首古老的民谣。渐渐的,幸存者们从废墟中走出,沙哑的歌声连成一片。有个小女孩将仅剩的麦饼掰成两半,怯生生地递给马上的少年将军。
"哥哥吃。"
赵晨枫弯腰接过,掰开其中半块递给弟弟。雪还在下,但东方的天际已经透出一线微光。在母亲长眠的怀安城里,在万千亡魂的注视下,两双同样坚毅的眼睛在这一刻同时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