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什刹海冰场,成了年轻人的乐园。嬉笑声、冰刀摩擦冰面的“唰唰”声此起彼伏。
肖春生穿着自制的冰刀鞋,在冰面上灵活地滑行、转身,引来不少目光。
他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冰场边缘那个扶着栏杆、小心翼翼挪动脚步的身影。
佟晓梅显然是个新手。她穿着借来的冰鞋,身体僵硬,每一步都走得胆战心惊,像只刚学会走路的小企鹅,笨拙又可爱。
肖春生深吸一口气,滑到她身边,伸出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随意:
肖春生“扶着我,重心放低,往前看。”
佟晓梅迟疑了一下,抬眼看了看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带着对冰面的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信任。
她终于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结实的小臂上。隔着厚厚的棉衣,肖春生似乎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微凉和轻微的颤抖。
肖春生“对,就这样,慢慢来……”
他放慢速度,引导着她一步步向前滑动。
冰面上,两道身影靠得很近。
佟晓梅的冰刀在光滑的冰面上划出凌乱、歪歪扭扭的痕迹,深浅不一,毫无章法。肖春生稳稳地支撑着她,目光落在她冻得微红的鼻尖和专注的侧脸上,感受着她每一次因紧张而加重的呼吸。
冰刀划过冰面的“沙沙”声,佟晓梅偶尔因失去平衡而发出的低低惊呼,还有她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气息……
所有这些细微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在肖春生的胸腔里掀起一阵陌生的、强烈的悸动。
那感觉如此清晰,如此汹涌,甚至比他第一次翻越红星图书馆的高墙还要刺激,比他第一次在冰面上疾驰还要畅快。
他低头,看着冰面上两人交错的、被拉长的影子,看着佟晓梅冰刀划出的那些稚嫩笨拙的痕迹。
那凌乱的线条,像极了此刻他胸腔里那颗失去了章法、正在疯狂擂动的心跳声——
毫无规律,却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在这寒冷的冬日冰面上,谱写着一段关于初遇与重逢的、无声的序曲。
——
冰刀在洁白的冰面上划出优美而自信的弧线,像一支无声的圆舞曲。
佟晓梅高高束起的马尾辫在空中划出利落的轨迹,曾经在书库煤油灯下冻得通红的鼻尖,如今在运动后透着健康的粉晕。
肖春生斜倚在冰场边那根褪了色的朱漆亭柱上,双臂抱胸,目光追随着那抹天蓝。
三年时光,足以让一个在冰面上颤巍巍的初学者,蜕变成文工团冰舞队都看好的候选苗子。她身姿挺拔,动作舒展,那份沉静的气质融入冰上的韵律,自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看着她稳稳落下一个后外点冰跳,肖春生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思绪却飘回了三年前——那个山楂汁洇染袖口、指尖蘸水写“谢”字的冬日午后。
同样的冰场,不同的心境。那时她扶着栏杆,笨拙得像只雏鸟;如今,她已是能自由翱翔的飞燕。
贺红玲“嘿!看傻啦?”
一个带着明快笑意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贺红玲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滑到他身边,火红的羊毛围巾衬得她眉眼灼灼,青春逼人。
她顺着肖春生的目光看向冰场中央,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调侃和不易察觉的探究:
贺红玲“晓梅滑得是越来越好了,文工团的老师都夸她有潜力。”
肖春生收回目光,随意地“嗯”了一声。
贺红玲“好消息!”
贺红玲的声音拔高,带着刻意压制的雀跃,
贺红玲“军区文工团特招冬季项目新兵的通知下来了!冰舞队名额,就两个!”
她伸出两根裹着红毛线手套的手指,在肖春生眼前晃了晃,
贺红玲“我,国华,还有你,咱们仨都报上了!”
她口中的“国华”正是叶国华,此刻他正卖力地在冰场上追逐着佟晓梅的滑行轨迹,试图模仿她的动作,引得周围人阵阵哄笑。
肖春生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再次看向冰场中央,却发现佟晓梅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动作。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练习下一个动作,而是独自滑到了冰场边缘人少的地方,低着头,冰刀的刀尖无意识地一下下碾着冰面上的雪屑。
那身影,在喧闹的冰场上显得格外安静,甚至……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