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闪电般击中了他!
肖春生“这箱子……”
肖春生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佟晓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落在行李箱上那张泛黄的托运单上,微微一怔,随即坦然地点点头,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很淡的、带着回忆的温柔:
佟晓梅“嗯。那天在火车站,你上车后……我在站台地上捡到的。”
她轻声说,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小事,
佟晓梅“一直留着。这次,正好用上了。”
一直留着……肖春生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瞬间淹没了所有的语言和思维!
三年!这张微不足道的、本该被丢弃的纸片,她竟然整整保存了三年!在他浴血奋战时,在他生死未卜时,在他伤痕累累时……
这张纸片,连同书库的银杏叶、子弹壳的刻字,都是她沉默却执着的心意!
巨大的震撼和难以言喻的感动让肖春生浑身都在发抖。
他猛地抬起头,不再看那行李箱,而是直视着佟晓梅的眼睛,用一种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勇气和洞悉一切的眼神,一字一句地清晰说道:
肖春生“书库!那枚银杏叶书签……背面有字!”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不仅让盛怒中的佟副司令愣住了,更让佟晓梅瞬间僵在原地!
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那枚书签背面有字!那是她少女时代最隐秘的心事!他怎么会知道?!
就在佟晓梅震惊失语、大脑一片空白之际,肖春生已经飞快地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那个曾经装着染血银杏布片、离心脏最近的地方——掏出了一张被摩挲得极其柔软、边缘已经起毛的、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
他颤抖着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将那张纸展开。
泛黄的纸张上,清晰地拓印着一枚金黄色的银杏叶轮廓。而在叶片的背面,用极其清秀却力透纸背的钢笔字,写着一行诗句:
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
(注:摘自秋瑾《满江红·小住京华》)
正是佟晓梅当年夹在笔记本里、飘落在书库地上的那枚书签背面的字迹!肖春生不仅捡到了它,更将它精心地拓印保存了下来,贴身珍藏至今!
佟晓梅“你……”
佟晓梅的声音哽住了,巨大的冲击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窗外的白杨树叶在初夏的风中沙沙作响,仿佛时光的低语。
肖春生紧紧攥着那张拓印纸,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星辰。
他没有理会旁边震惊的父亲,只是深深地看着佟晓梅蓄满泪水的、震惊而迷茫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穿越了战火硝烟、生死考验的坚定:
肖春生“晓梅……当年你写下的心愿和志向,我一直记得。现在,让我补上后半句——”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句在心底酝酿了无数个日夜、在生死边缘徘徊时支撑着他的话,郑重地、清晰地说了出来:
肖春生“算人间知己吾与汝。”
(注:摘自***《贺新郎·别友》,意即:算来这茫茫人世间,真正理解我的知己,只有你。)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佟晓梅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她睫毛上还挂着未落的泪珠,嘴角却抑制不住地、缓缓地向上扬起一个倔强而温暖的弧度。
这笑容里,有被彻底理解的震动,有多年心事终被点破的释然,更有一种无怨无悔的决绝和并肩前行的力量。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肖春生的轮椅前。没有看旁边脸色铁青的父亲,只是缓缓地蹲下身,让自己的目光与他痛苦却依旧明亮的双眼平齐。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白杨树的沙沙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佟晓梅伸出手,没有去拿那张拓印纸,而是轻轻地、坚定地覆在了肖春生紧握着轮椅扶手、因为激动而青筋暴起的手背上。她的指尖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一切躁动的力量。
她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神,她嘴角的弧度,她手心的温度,还有那无声流淌的泪水,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窗外,阳光正好。
一束光穿过摇曳的树叶,斜斜地照进复健室,恰好落在佟晓梅脚边那个贴着泛黄托运单的旧行李箱上,也照亮了轮椅上那株刚刚破土、象征着不屈生命的“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