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敖丙老师，您的化妆间在这边。"

场务小妹领着敖丙穿过拥挤的片场走廊。今天拍摄《灵珠》的重要宣传海报，整个剧组都处于紧绷状态。敖丙点头致谢，推开标注着他名字的化妆间门，却猛地停住了脚步——

房间里堆满了器材箱，根本没有化妆台的空间。

"怎么回事？"他转头问道，却看见场务小妹脸色煞白。

"对、对不起！我一定是带错路了..."她慌张地翻看手中的表格，"这里明明安排的是您的...啊！"她突然捂住嘴，"表格被改了...申公豹老师说需要临时存放器材..."

敖丙的胃沉了下去。申公豹——他的"监护人"，也是这部电影的投资方代表之一。最近两周，这位叔叔对他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尤其是在媒体开始炒作"双丙CP"之后。

"没关系，"敖丙强撑微笑，"我在走廊等就好。"

他靠在墙边，看着其他演员和工作人员匆匆走过。半小时后，化妆师才匆匆赶来，满脸歉意："敖丙老师，我刚接到通知...您的化妆时间被调整到最后了，因为申公豹老师说哪吒老师需要优先..."

敖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剧本边缘。这不是第一次了。上周的通告表"意外"遗漏了他的戏份，前天订好的服装"不小心"被送去了干洗。每次都是些看似无心的小失误，却足以影响工作状态。

"我明白了。谢谢告知。"他平静地说，转身走向休息区。

路过公共化妆间时，敖丙从半开的门缝中看到哪吒正闭目养神，一位化妆师在为他做发型。哪吒突然睁开眼睛，透过镜子准确地对上了敖丙的视线。

敖丙迅速移开目光，继续往前走。他不想让哪吒看到自己的窘境，更不想被当作需要同情的弱者。

两小时后，敖丙终于等到了化妆。他的皮肤因为长时间等待而略显干燥，右脸颊还冒出了一小块过敏红疹。化妆师为难地看着那块红印："这个...很难完全遮住，尤其是拍特写..."

"尽力就好。"敖丙说，心里已经预见到申公豹看到成片时会如何"不经意"地提起他的皮肤问题。

拍摄现场灯火通明，导演太乙正在与摄影师讨论构图。敖丙安静地站在指定位置，感受到周围工作人员投来的若有若无的目光。他的脸颊在粉底遮盖下依然微微发烫，不知道是因为过敏还是尴尬。

"等一下。"一个冷硬的声音突然打破片场嘈杂。

哪吒大步走到敖丙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灯光。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全场瞬间安静。

"谁化的妆？"哪吒的声音不大，却让温度仿佛骤降十度，"红疹都没遮住。"

化妆师战战兢兢地举手："哪吒老师，那个疹子实在..."

"换人。重化。"哪吒松开手，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海报是门面，我不接受搭档被随便对待。"

太乙真人挑了挑眉，但没说什么。副导演立刻小跑着去叫首席化妆师。敖丙站在原地，震惊于哪吒的当众干预。更让他惊讶的是，哪吒的手指在离开他下巴时，极轻地在他手心按了一下，像是无声的安慰。

"各部门休息二十分钟！"太乙宣布道，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

哪吒转身就走，但敖丙跟了上去，在走廊拐角处拦住他："谢谢。但不必这样，我不想惹麻烦。"

"麻烦？"哪吒冷笑，"你指申公豹？"

敖丙一怔："你知道是他？"

"整个片场都知道。"哪吒靠在墙上，点燃一支烟，"他讨厌我，更讨厌你跟我走近。"他吐出一口烟雾，"今天只是开始，他会越来越过分。"

敖丙沉默。申公豹确实从反对他进入娱乐圈，更反对他与哪吒有任何接触。

"为什么帮我？"敖丙终于问出这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哪吒盯着香烟的末端："我讨厌看人欺负弱者。"

"我不是弱者。"

"那就证明给我看。"哪吒掐灭烟头，转身前丢下一句，"今晚八点，酒店健身房。别带那些没用的助理。"

当天晚上的海报拍摄异常顺利。重新化妆后的敖丙在镜头前光彩夺目，与哪吒的互动也自然流畅。摄影师兴奋地大喊"完美"，说这是近年来最有张力的双人海报。

收工后，敖丙婉拒了剧组聚餐的邀请，独自回到酒店。他冲了个澡，换上运动服，在七点五十五分来到健身房——空无一人，除了正在打沙袋的哪吒。

哪吒穿着黑色背心，汗水顺着脖颈流下，没入领口。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说："锁门。"

敖丙照做了，然后走到一旁的器械区开始热身。两人沉默地各自锻炼了二十分钟，只有器械的声响和呼吸声在空间中回荡。

"申公豹不是你亲叔叔。"哪吒突然打破沉默。

敖丙停下动作："他是我父亲的经纪人，也是遗嘱指定的监护人。"

"李靖去世前一周修改了遗嘱。"哪吒的声音异常平静，"原本的监护人是太乙真人。"

敖丙的胸口像是被重重击打："...你怎么知道？"

"因为是我建议的。"哪吒终于转过身，脸上是敖丙从未见过的复杂表情，"李靖问我意见，我说太乙更靠谱。"

这个信息冲击着敖丙的大脑。父亲去世前一周...那正是哪吒离家出走的时间段。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申公豹恨我，是因为我拿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哪吒继续说，眼神飘向远处，"李靖的注意力，李靖的认可...最后是李靖的儿子。"

敖丙的心跳加速："什么意思？"

"没什么。"哪吒的表情重新变得冷硬，"教你几招防身术，免得再被欺负。"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哪吒展示了几个简单实用的自卫动作。他的教学方式粗暴直接，却意外地有效。当他的手从背后环住敖丙，调整他的肘部角度时，敖丙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热度和规律的心跳。

"专注。"哪吒在他耳边低语，呼吸扫过耳廓，"敌人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敖丙突然转身，按照刚学的技巧将哪吒推开。后者踉跄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真正的、不带嘲讽的笑容："不错。再来。"

他们就这样练习到深夜，汗水浸透了衣服，呼吸变得急促。当敖丙终于成功将哪吒按在垫子上时，两人都愣住了——这个姿势过于亲密，鼻尖几乎相触。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然后哪吒猛地推开他，起身去拿毛巾。

"谢谢。"敖丙说，声音因为运动而略微嘶哑，"不只是为了这个...还为今天在片场..."

哪吒背对着他，肩膀的线条绷得很紧："别想太多。电影需要我们都保持最佳状态。"

"我知道。"敖丙轻声说，"但我父亲...他如果看到我们现在这样合作，一定会..."

"别提起他。"哪吒的声音突然变得锋利，"你不了解他，更不了解我们之间的事。"

空气瞬间凝固。敖丙意识到自己触碰了一个禁区。他默默拿起水瓶，准备离开。

"等等。"哪吒叫住他，声音已经恢复平静，"明天有媒体采访，记者可能会问一些...私人问题。做好准备。"

敖丙点头，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晚安，哪吒。"

没有回应。但当他关上门时，似乎听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晚安"。

第二天上午，电影《灵珠》的官方发布会如期举行。敖丙穿着浅灰色西装，与一身黑的哪吒并肩坐在采访席上。台下闪光灯不断，数十家媒体的镜头对准他们。

起初的问题都很常规，关于电影、角色和拍摄趣事。敖丙回答得滴水不漏，偶尔与哪吒交换一个眼神。他们之间的默契引起记者们的兴趣，问题逐渐转向两人的私人关系。

"请问两位对网上热传的'双丙CP'有什么看法？"一个女记者笑着问道。

敖丙的耳尖微微发热，正想官方回应，却听见哪吒嗤笑一声："观众爱看什么随他们便。我和敖丙只是工作关系。"

这个直白的否认让现场气氛一滞。敖丙保持微笑，但胸口泛起一丝莫名的刺痛。

"但两位在片场的互动非常亲密，"另一个记者追问，"有工作人员透露你们经常一起训练、讨论剧本到深夜？"

哪吒挑眉："所以？专业演员不该这样吗？"

眼看气氛要僵，敖丙温和地插话："我们都很重视这部电影，所以投入了额外精力。哪吒老师给了我很多指导，我很感激。"

他的圆场似乎起了作用，记者们的问题重新转向电影本身。但敖丙注意到，每当话题可能涉及个人时，哪吒都会迅速截断，态度明显变得防备。

发布会结束后，两人被经纪人分别拉去开小会。敖丙的经纪人兴奋地挥舞着手机："你们上热搜了！'双丙CP'讨论度爆表！公司决定趁势营销，已经安排了几个合体通告..."

敖丙皱眉："哪吒不喜欢这样。"

"管他呢！热度就是热度。"经纪人拍拍他的肩，"对了，申公豹先生要我提醒你，下周的李靖逝世十五周年纪念活动，你必须出席。"

敖丙的胃部一阵绞痛。每年的这个活动都是他的噩梦——在闪光灯下扮演"影帝遗孤"，而申公豹则借机宣传自己与李靖的"深厚友谊"。

"我知道了。"他低声说。

当晚，敖丙独自在酒店房间研读剧本，门铃突然响起。透过猫眼，他看到哪吒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开门。有事商量。"哪吒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敖丙刚打开门，哪吒就大步走进来，将文件夹扔在床上："看看这个。"

文件夹里是一份综艺节目策划案，名为《最佳搭档》，主打明星CP互动。敖丙的名字和哪吒并排列在嘉宾首位。

"你经纪人签的。"哪吒靠在窗边，语气不善，"没经过我同意。"

敖丙快速浏览文件，眉头越皱越紧："我不知道这件事..."

"当然不知道。你们公司就喜欢搞这种小动作。"哪吒冷笑，"申公豹的手笔，我猜。"

敖丙放下文件，感到一阵疲惫："我会拒绝的。"

"不用。"哪吒突然说，"我已经同意了。"

敖丙惊讶地抬头。

"但不是为了炒作。"哪吒走近几步，眼神锐利，"这是个机会。申公豹想利用我们的'CP热度'，那我们就反过来利用这个节目。"

"什么意思？"

哪吒的声音压低："李靖纪念活动后一周，正好是节目录制时间。全国直播，千万观众...完美的舞台。"

敖丙心跳加速："你到底想做什么？"

哪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U盘放在床头："看看这个。然后决定要不要合作。"

他转身离开，但在门口停下："顺便，你演得不错...在发布会上。"

门关上了，留下敖丙一人站在房间中央，满脑子疑问。他拿起U盘，插入笔记本电脑，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十五年前的车祸现场录像。画面中，李靖的车失控撞向护栏前，另一辆车明显有逼停的迹象。虽然模糊，但那辆车的车牌依稀可辨...还有驾驶座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申公豹。

敖丙的手剧烈颤抖起来。父亲的车祸...不是意外？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现在你明白了。节目录制那天，我们需要全世界的眼睛都看着申公豹。你愿意帮忙吗？】

敖丙盯着那条信息，脑海中闪过哪吒教他自卫术时说的话："敌人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回复道：【我愿意。】

几乎同时，又一条消息进来：【别告诉任何人。明天开始，我们表现得亲密些，给CP热度加把火。】停顿几秒，补充道：【这不是演戏。】

敖丙躺在床上，思绪万千。他想起哪吒在化妆间为他出头时的眼神，深夜健身房里的汗水气息，以及那个被突然中断的近在咫尺的瞬间...这一切究竟有多少是计划，多少是真实？

窗外，上海的夜空繁星点点。敖丙起身来到窗前，意外发现楼下游泳池边有个熟悉的身影——哪吒独自坐在池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月光下闪烁。

那是一条和他一模一样的火焰吊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