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王立群教授的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响。金文翰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修改后的论文提纲，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老师，我必须改题目。"他的声音比预想的要坚定。

王教授从一堆古籍中抬起头，眼镜滑到鼻尖。他慢慢摘下眼镜，用绒布擦拭镜片，这个动作金文翰很熟悉——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从宫廷到民间》？"王教授抖了抖那张纸，嘴角下垂，"文翰，你是爱新觉罗的后裔，放着那么多未开发的宫廷档案不研究，跑去搞什么民俗学？"

办公室窗外的梧桐树上，知了开始嘶鸣。金文翰的后背已经湿透，但他没有移开视线。

"正因如此，我更应该做这个。"他向前一步，把手机放在桌上，"这是我开发的满语学习APP测试版，用到了那家村收集的材料。上线三天，已经有八百次下载。"

王教授狐疑地拿起手机，划动屏幕。APP界面简洁明快，首页是那兰画的索伦杆插图，点击后会播放那启明老人用满语念的祝福词。学习区分为"食物"、"自然"、"家庭"等板块，每个单词都配有那兰录制的发音和村民生活实景照片。

"这是...关奶奶？"王教授点开一个视频，画面里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用满语讲述如何制作粘豆包。

"对，她孙女帮忙拍的。"金文翰眼睛亮起来，"我们还在开发'每日一句'功能，邀请不同地区的满族人录制方言差异..."

"胡闹！"王教授突然把手机拍在桌上，"你这是把学术做成了儿戏！一个皇族后裔，本该研究典章制度、宫廷政治，却跑去搞这些..."

"这些才是活着的文化。"金文翰打断他，"老师，您说过满语是濒危语言，全国能流利使用的不到百人。如果不用这种方式抢救，难道要等它变成博物馆里的标本吗？"

空气凝固了。王教授重新戴上眼镜，长时间地注视着金文翰。知了的叫声突然显得格外刺耳。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王教授终于开口，"换题目，等于放弃我为你争取的故宫档案馆实习机会，放弃那些只有你能接触到的未公开史料。"

金文翰深吸一口气："我知道。"

"你祖父知道吗？"

这个问题像针一样刺进金文翰的心里。他还没敢告诉祖父自己放弃了宫廷史研究——那个老人一直希望孙子能成为"正牌"的清史专家。

"我会告诉他。"金文翰声音低了下来。

王教授长叹一声，拉开抽屉取出一封信："乌拉熙春教授下个月来北京参加论坛，这是邀请函。如果你坚持要走这条路..."他把信递给金文翰，"至少让真正懂满族文化的人看看你的APP。"

走出文学院大楼，金文翰在台阶上坐了很久。手机震动起来，是那兰的视频通话请求。他按下接听键，屏幕上出现那兰被阳光晒得微红的脸庞，背景是金黄的麦田。

"怎么样？老学究骂你了没？"那兰笑嘻嘻地问，眼睛眯成两道月牙。

金文翰苦笑着把刚才的经过告诉她。那兰听完，突然把手机固定在某处，退后几步，双手叉腰："金文翰！你给我挺直腰板！我们做的APP可是有八百多人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