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背着苏清鸢撞进清玄观的刹那，暮色正从山峦缝隙间倾泻而下，将破败的殿宇染成沉郁的黛色。这座隐在望川镇后山的道观早已荒弃，蛛网如碎冰般挂满梁柱，唯有后殿岩壁上几道模糊的刻痕还透着幽微的白光——三日前他在此处搬炭时，老陈头曾用打铁钳指着岩壁，含糊不清地说：“这是老辈人讲的‘仙人咒’，早年山民躲狼时，靠这咒护过命呢。”此刻他跌跌撞撞地将苏清鸢放在铺满干苔藓的角落，怀中的黑石随着跑动滑出半角，在昏暗光线下，石面上“沈墨”“苏清鸢”四个字像活物般微微蠕动。
“咳……”苏清鸢撑着龟裂的石壁坐起，冰蓝色的发簪斜斜坠在鬓边，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她指尖刚触到地面，岩壁上的刻痕突然如水波般荡漾开淡蓝色光晕，将两人的气息瞬间吞噬。“是上古修士布下的‘匿灵阵’。”她蹙眉望向腰侧的伤口，那里的玄色衣料已被雷光灼成焦黑，深可见骨的创口边缘还残留着几缕跳跃的紫电，“追杀我的是凌霄阁雷火堂的执法弟子，他们腰间的‘追魂符’能锁定灵根波动，幸好这阵法能屏蔽所有气息。”
沈墨喘着粗气，后背的棉袄已被冷汗浸透。他想起三日前在铁匠铺西墙角搬炭的情景——当时积雪半掩着这块黑石，棱角分明的石面上刻着的名字让他莫名心悸，便趁老陈头不注意悄悄揣进怀里。此刻石面正紧贴着岩壁符文，烫得像块烧红的烙铁，连带着他左胸那道三年前被野狼抓伤的旧疤也隐隐发烫。“老陈头说这就是块普通的打火石……”他将黑石递过去，指尖触到石面时，三日前那道钻入血脉的蓝光记忆突然清晰起来。
“这是三生石的碎片。”苏清鸢接过黑石的瞬间，腕间淡青色的冰莲纹猛地亮起，与石面上的刻字形成奇异的共鸣。她指尖拂过“苏清鸢”三字，眸光骤然变得深远，“上古神物，专司记录魂魄轮回。你眉心那道墨色泪痕，我腕间的冰莲印记，都是它在轮回中刻下的‘劫缘烙印’。”她将石头还给沈墨，指腹无意间擦过他手背上的冻伤，“方才你背着我跑了近三里结冰的山路，凡人之躯不仅没被雷劲震死，反而引动了阵法——若不是三生石在暗中护持，你此刻恐怕早已内脏碎裂。”
沈墨握紧黑石，石面的温度透过掌心渗入血脉，让他想起三年前雪夜被遗弃在山神庙时，襁褓里唯一的暖意。老陈头总说他命硬，被狼挠过的伤口愈合得异乎寻常，此刻听苏清鸢所言，才惊觉那些无法解释的异象，或许都与这块三日前捡到的石头有关。“你真的是……仙人吗？”他抬头望向苏清鸢，月光透过破窗落在她脸上，将那道因失血而苍白的唇线勾勒得格外清晰，“老陈头讲古时常说，仙人能腾云驾雾，挥手间山崩地裂……”
“山崩地裂？”苏清鸢低笑出声，那笑声像冰棱轻击玉盏，竟在肃穆的古观里漾起几分暖意，“那是凡人对仙术的臆想。”她从广袖中取出一枚青玉瓶，倒出颗核桃大小的丹药，寒气瞬间在掌心凝结成霜，“真正的修仙者，需历经三灾九劫，方能窥得长生门径。这是‘凝冰丹’，含在舌下能化去你体内残留的雷毒。”看着沈墨依言将丹药含入，她才继续道：“我隶属凌霄阁冰云堂，此次奉师命下山追查三生石下落，却被雷火堂以‘私通魔族’的罪名追杀。”
“他们为什么要诬陷你？”沈墨的声音因丹药的寒气而微微发颤，喉间却涌起一股清冽的甜意，方才被震伤的胸口果然舒服了许多。
“因为三生石藏着一个连仙门都忌惮的秘密。”苏清鸢走到岩壁前，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发光的符文，“它不仅记录轮回，更能追溯魂魄本源。而你三日前捡到这块碎片，我今日恰好坠落望川江——”她忽然转身，冰蓝色的眼眸在暗影中亮得惊人，“沈墨，你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
沈墨被她看得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摸向眉心。那里的墨痕胎记从记事起就有，老陈头说是弃婴时自带的，此刻在苏清鸢的注视下，竟隐隐发烫。“我……我只是个铁匠铺的学徒，”他低下头，摩挲着黑石上自己的名字，“老陈头说我是元启二十年冬被人放在山神庙门口的，襁褓里除了一身薄衣，什么都没有……”
“元启二十年冬？”苏清鸢猛地向前一步，玄色衣摆扫过地面的苔藓，惊起几只蛰伏的甲虫。她掐指推算着，腕间的冰莲纹光芒大盛，“那是我首次冲击‘化神期’失败的年份！当时天劫撕裂云空，我魂魄受创坠落凡间……”她忽然顿住话语，目光锐利地打量着沈墨，“你被遗弃在山神庙，三日前又恰好捡到刻有我们名字的三生石——这绝非偶然！”
沈墨被她的激动感染，握着黑石的手不禁收紧。三日前捡石时，他只觉得名字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此刻听她提及轮回，脑海中竟闪过几帧破碎的画面：白衣女子在雪中落泪、龙袍男子抱着冰雕般的新娘、墨色狐狸被长剑贯穿……这些画面如闪电般划过，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不管前世如何，”苏清鸢忽然收敛了情绪，恢复了之前的淡然，只是眼底多了些复杂的光，“你救了我，按修仙界的规矩，我当报此恩情。”她走到沈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御姐风范的浅笑，“我观你根骨虽非上佳，但眉宇间有气运流转，又得三生石护持。可愿拜我为师，随我修习仙术？”
沈墨猛地抬头，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收缩。老陈头曾说他是“凡尘里的金镶玉”，没想到竟真有修仙的机缘。他看着苏清鸢腕间与黑石上同名的印记，又摸了摸自己发烫的眉心，三年来在铁匠铺挥汗如雨的日子，忽然变得像一场冗长的梦。“我……我真的可以吗？”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连灵根是什么都不知道……”
“灵根为何物，日后自会教你。”苏清鸢弯腰，指尖轻点在他眉心的墨痕上，一股冰凉的气息瞬间涌入，让他混沌的思绪骤然清明，“但你有三生石碎片，这便是万中无一的仙缘。”她直起身，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冰莲图案的玉简，触手生凉，“如何？难道怕我这‘落难仙人’骗你不成？”
沈墨看着玉简上栩栩如生的冰莲，又看了看苏清鸢眼中鼓励的笑意，想起老陈头酒后拍着他肩膀说的“总有一天要飞出山沟沟”，终于用力点头：“我愿意！我拜你为师！”
“好！”苏清鸢朗声笑道，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熟稔多年的长辈，“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苏清鸢的首徒了。”她将玉简塞进沈墨手中，“这是入门心法《凝冰诀》，内含引气入体之法。你先按玉简图示打坐，感应丹田处是否有气流转动。”
沈墨双手接过玉简，只觉一股寒气顺着手臂蔓延，玉简上的冰莲竟在他掌心微微绽放。他小心翼翼地将玉简贴身藏好，又把黑石紧紧抱在怀里——这块三日前还被当作普通石头的三生石碎片，如今成了他叩响仙途的钥匙。“师父，”他抬头望向门口的苏清鸢，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修炼？”
“急什么？”苏清鸢挑眉回望，山风掀起她的衣袂，露出腰间未愈的伤口，“先等我治好伤，再设法甩掉雷火堂的追兵。”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山深处，那里隐约有雷光闪烁，“不过沈墨，你须谨记——从你唤我‘师父’的这一刻起，便不再是凡尘俗世的铁匠学徒了。”
沈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云层中雷光隐现，仿佛在印证她话语中的沉重。他握紧怀中的黑石，石面的温度与玉简的寒气在体内交织，形成一种奇异的平衡。破庙外，山风呼啸，岩壁上的仙人咒光芒流转，将两人的气息彻底隐没在夜色中。他不知道，这场始于三日前的意外拾石，究竟会将他引向怎样的命运，但此刻看着苏清鸢被月光勾勒的侧影，他心中唯有一个念头——
“师父，我不怕。”
话音落下的瞬间，怀中的三生石碎片突然发出柔和的光芒，与岩壁符文、苏清鸢腕间的冰莲纹遥相呼应，在古观的暗影中，勾勒出一道跨越轮回的宿命之链。而属于沈墨与苏清鸢的仙途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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