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傲慢

事后离开，再回想起酒吧里的那段两人初遇，李渡真的内心还是会很触动，只不过相较于那点触动来说，她更多的还是疑惑和不解。

疑惑于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好心管她的事。

不解于他这样的人，为何用这种方式来处理事。

他在酒吧的处理方式，甚至都不是最优解，对着那个男人，一瓶子下去，没价值，又不体面。

那是什么，让他做出了那样不理智的决定呢？

李渡真决定，还是从相识的一开始，慢慢复盘。

毕竟，他这个人，绝对不能只观一貌。

说回陈宴礼，最初的信息源全部来自于肖飞。

可肖飞又怕他那为情所困的好友会被她那张脸给迷的走不动路，告诉她的消息几乎全是最简化的个人简介。

所以李渡真只知道，今天酒吧里的贵客，是个男人，是个商人，是个帅哥，年轻有为，叫陈宴礼。

哦对，还有个白月光，跟她长得很像。

那很恶毒了。

她是什么很大众的长相吗？

也不算吧。

时间回到那天晚上，他在霓虹灯下吸吮着酒精。

酒杯晃荡晃荡，他仅仅只是坐着，那股由内而外的淡淡哀愁和宛如溺水的窒息感，让李渡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个男人，喝得不是酒，而是他的药。

他看着好像，确实病了。

和肖飞嘴里的他，好像不太一样。

那很矛盾了。

所以李渡真才会主动靠近他，好奇又莽撞。

“先生？您还好吗？”

她留意着他的神情，眼波流转间窥探到了他那带着疏离的礼貌和几分不易察觉的恍惚。

陈宴礼当然也在观察着她。

她的行为，很可笑。

她那半掺着利益的好心，真的太不入流。

肖飞难道没有告诉她吗？

飞蛾就是飞蛾，再像都不可能成为蝴蝶。

但他没有拆穿，也不愿给彼此难堪。

“没事。”陈宴礼安抚性地笑了笑，手指轻轻摩挲着酒杯上的不规则纹路。“谢谢关心，不过我还没醉，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

说真的，他真的该多笑笑的。

一笑起来，通身的疏离都弱化了。

但即使再弱化，他的傲慢依然是会存在。

从一开始对视的恍惚，到后来的简短对话，李渡真能清楚地感知到，陈宴礼并没有把她当做平等的个体对待，他始终是居高临下的，始终是漫不经心的。

可他又极有教养，疏离中藏着善良。

所以，他们之间对话反而又是轻松的。

李渡真移开对他欣赏的目光，转身坚定离开。

见过花开就好，不要去强摘花。

他俩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交集也仅会限于此。

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

他们要一样去谋生。

他只是短暂出现在她的生命，不该惊起太多波澜。

就 像风一样吹过就好。

望着酒吧里窗户的倒影，李渡真深深吸了口气。

这个小插曲被她渐渐遗忘。

直到那个男人的出现。

满嘴的污言秽语，满脸的蔑视鄙弃。

李渡真本能的想要皱眉反驳，可余光中却又瞥见了那个人——陈宴礼。

命运可真是捉弄人。

他 就这么坐在原地？

什么都不去做？

她突然很好奇，他这样的人，究竟是什么才会让他失去理智？

是什么？

名与利？灵与肉？情与欲？

总得有缺点吧，他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木偶。

在他身上，她居然好像看见了自己。

真可怕。

李渡真一向不会做任何不利于自己的事，可这一次，她却诡异的想要撕开他表面的冷静，看看他那人偶模样下的灵魂究竟会如何疯狂。

面前男人的话语越说越烈，她的心脏越跳越猛。

这倒不是因为害怕，反而是因为兴奋。

别装了，陈宴礼。

你啊，你啊，你可别让我等太久。

她低下头，马尾辫遮住了眼睛。

再抬头，那个人却已不在原地。

他在她的身后，就此时此刻。

她没猜错。

她的心跳，一瞬间失了衡。

“没有教养！你说这些话的时候难道不觉得羞愧吗？我在酒吧工作怎么了？劳动最光荣，我的每一分钱都来的干干净净。而且照你的这个逻辑，你来酒吧，就也是出来卖的了？你卖多少？倒贴我都不要。”

说完，她留意着后退了一步，和他并肩而立。

陈宴礼没有反应，他默许了。

这就很有意思了，不是么？

李渡真眼里浮上来一丝真切的笑意，意味深长。

从刚开始半掺着利益的靠近，到如今的并肩而立，李渡真想要的，从来不是他这个人，她想要的，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自己罢了。

谁让她穷呢？穷啊，就是原罪。

穷让她不得不精打细算，不得不多加考虑。

毕竟，她不去算计别人，不去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单凭美貌，她会被社会吃掉的。

很悲哀，但也很现实。

就像她那可悲的家乡，留不住她的儿女。

她也留不住自己。

“贱人！奸夫淫妇！”

男人还在叫嚣，脚上已经在慢慢靠近了。

肖飞呢？他怎么还不来？

再不来，她就只能偏激一点处理了。

李渡真又等了一会儿，她本以为，陈宴礼过来，会帮她处理事情的。毕竟，他捏死那个男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可谁知，他竟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去听，什么都不去做。

是在报复她么？报复她刚刚算计他？

那他赢了。

李渡真虽说已经出来兼职了很久，但她到底还是年轻，现下已被逼的忍无可忍。

那便无需再忍。

她后退一步，原本握向酒瓶的手被半路截胡。

是他。

陈宴礼。

“砰——刺啦！”

鲜血溅落在他的高定西装上。

他面色不改。

是上位者的傲慢，让陈宴礼认为砸下去，也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威胁，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吗？

李渡真被他护在身后，被吓的一愣。

可更多的还是不解和疑惑。

她很好奇，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问题注定是要不了了之了。

因为陈宴礼终于生气了。

“不会说话，你可以闭嘴，把它交给有需要的人。”

他的声音听着很不耐烦。

与刚刚的模样相比，就像那件体面的高定西装有了污损一样，他也不再清冷自持。

那副嘴脸，终究是被暴力窥探了冰山一角。

“闭嘴，道歉！”

鲜血的暴力事件终于惊动了酒吧安保，肖飞这会儿倒是来的很快，他一把拦住了陈宴礼，匆匆忙忙的把一切处理好，这才有闲心顾得上她。

也许是为了自己的良心？

肖飞给的补偿条件真的很丰厚。

李渡真没有理由不接受。

所以当肖飞极其自然地要求把李渡真送走之时，她还一开始真当是他的善心作祟。

过后在酒吧大门，肖飞去车库提车，李渡真这才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肖飞这是在支开她呢。

多无聊，她偏不让他如意。

于是李渡真去而又返，快速的对陈宴礼道了谢。

他镜片后的眼睛终于舍得和她对视。

李渡真看见他在摇头，在拒绝。

她微微一笑，也就没强求。

没必要，他们反正还会再见面的。

她势在必得。

而在此之后，一次次的纠缠，一次次的蓄谋已久，商人于此赚的盆满钵满，赌徒却是一再拖欠，满盘皆输。

多可笑，陈宴礼又不是故意吸引的她。

他只不过，本来如此。

他只不过，太有迷惑性。

他只不过是眼睁睁地看着她那颗半掺着利益的真心慢慢沉沦，好心没提醒罢了。

他又不是故意的，喜欢上他本身就是件简单的事。

复杂的是她，又不是他。

不能强求飞蛾成为蝴蝶。

因为万蝶振翅，心如死灰。

而他的蝴蝶，又只会是满墙的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