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再次见他,居然还是在酒吧。
他没变,依旧还是肖飞做陪酒,一个人闷酒。
和第一次见面,不过也就三天而已。
陈宴礼,你怎么有那么多酒要喝啊。
你的生活,真的就这么不如意吗。
昏暗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柔和了他周身,偷窥被当事人抓包,李渡真没敢再去看。
毕竟,他,是不可侵犯的。
幸亏陈宴礼没追究,只是蜻蜓点水地撇开视线。
可这一切,却又被一旁的肖飞给尽收眼底。
“谁啊?居然还吸引到了你的注意力。”肖飞心里纳闷,和陈宴礼那么多年的交情下来,没人比他更清楚陈宴礼抵触他人靠近的蜷缩本质。
没想到,他这酒吧还真的有人能吸引到陈宴礼。
居然还吸引了整整三秒左右!
这很新奇了。
尽管可能只是好奇居多。
可好奇,往往就意味着探究,不是么?
肖飞顺着他刚刚的视线,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
李渡真?
怎么会是她?
“不是,宴礼?”
肖飞瞳孔地震。
不过一个替身,怎么还真引起他的注意了?
看来他挑人的眼光果然足够高。
肖飞眼里毫无保留,满是对自己眼光的欣赏。
不过。
“怎么了?”
陈宴礼倒是平静,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真扫兴,肖飞撇了撇嘴回答,“没事。”
“专心点。”
陈宴礼连手上的酒杯都没放下。
不喝,只单纯地在手上晃荡。
慢慢地,慢慢地。
直到他的平静,会被他人打碎。
直到他也会宣告,上帝已死。
上帝,已死。
“宴礼,”肖飞调整好心态,身体往后一摊,仰头靠在椅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才继续说道,“上次的那个女孩儿,叫李渡真,是燕京大学在读生,来我这儿兼职的。”
“兼职?”陈宴礼连眼睛都没眨。
他对她的注意,来源于妹妹回应的情感缺失。
“是啊,我这儿的酒吧给的条件算好的了。”肖飞一脸骄傲,眉毛都挑了两下,眉飞色舞地,“你想想哈,我这儿也没什么肮脏交易,钱也不拖欠,时间也没那么多,她能来我这儿兼职,很正常啊。”
是很正常,不安的女孩,被他吸引,很正常。
如果是为了钱,那他有很多,但如果是为了他这个人,那他只有一个。
他给不起。
“嗯。”看着她那张脸,他又想起了陈怡。
不过幸亏陈宴礼生性沉稳,情绪内敛,久而久之,这幅麻木样子,肖飞也就看习惯了,也就没发现他的异常。
反正他整天绷着张脸,也没变过。
不过 从小到大,陈宴礼的变化其实有很多,但不变的始终就他那张嘴,跟个木桩子一样,无论怎么撬,都撬不开。
再后来,陈家收养了个小妹妹,取名叫陈怡,肖飞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朝夕相处那么久,好不容易才撼动了陈宴礼的体面?结果,转头陈怡又因为一个废物男人,把陈宴礼推得更远了。
不是,难道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为保住他们三个人的友谊而努力过吗?
这不合适吧?
肖飞不太明白,陈宴礼和陈怡这样背靠背的亲密情感,不是爱,又会是什么?
难不成还真是什么亲情?
不该吧。
那难不成——是性别不对?
啊?
肖飞不语,只是一味震惊。
“怎么是这种眼神?”陈宴礼被盯得烦了,眼睛扫过他,说道,“如果很无聊,那就给自己找点事做,别总在错误的地方,消耗错误的人。”
言外之意,如果很闲,那你就走。
别在这碍眼。
“呦,你还知道错误的地方,消耗错误的人啊,”肖飞也是顺势,一下子从沙发上惊起,蹦到陈宴礼身边,搭上一只肩膀,哥俩好地道,“行,听你的,那我就去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说完,他也不管陈宴礼是什么反应,一整个落荒而逃,逃时甚至还险些踩空了几个楼梯。
背后默默注视着的陈宴礼,冷着脸目睹全程。
这家伙估计又脑补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
陈宴礼扶额,陈宴礼头疼。
“先生?”
又是她。
那个和阿怡很像的女孩子。
她又来了。
“怎么了?”陈宴礼的语气有点发冷,他疑心她是在刻意靠近,先她一步,定了死刑。
反正,也没人会真心爱人。
那倒不如,宁错杀千人,不放过一人。
只需要把自己蜷缩起来,那他就能呼吸。
何乐而不为呢?
“肖总刚刚让我过来收拾下桌子。”李渡真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冷漠,但她也只是微笑着尽好本职工作,“谢谢您上次的帮助,也请您注意适当饮酒。”
这次呢,肖飞,这次又是因为什么把她送过来?
陈宴礼注视的目光又投过来了。
他那眼神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
就连语气里的冷硬,仿佛都在鄙弃她不自量力。
怎么人人都不敢直面自己?
连他都不例外。
陈宴礼,这很可惜。
我很失望。
李渡真快速地收回桌上的空酒瓶,旋即转身。
毕竟,他的痛苦,煎的只是他自己。
她暂时,还只想旁观。
“等等。”陈宴礼却突兀出声。
“怎么了,先生,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吗?”
再转身,微笑,一气呵成。
李渡真,这才是你,这样才对。
他陈宴礼的痛苦,跟你有什么关系?
干嘛要担心他?好心没好报。
“告诉肖飞,我还没醉。”
没必要搭上一个无辜的人,来哄他。
她只是像她,没必要成为她。
陈宴礼不是不明白肖飞的用意,可他还是假装听不懂地又让她帮忙叮嘱一句。
或许她的靠近会掺杂很多别的东西,或许她的手段于他而言是不够入流,可是在这场声势浩大的绞杀,她毕竟无辜。
他和陈怡之间,还真不是轻描淡写。
寒暑更替的陪伴,心照不宣的默契。
让他还真的,就离不开她。
昨天万女士发现了贺文的存在,他去的晚了,陈怡的眼睛都哭肿了。
可她还在维护那个人。
陈宴礼都不好去形容当时自己的心情,羡慕、嫉妒、心疼…平时的种种被压抑的情愫在那一刻就仿佛是绕了一大圈的子弹突然调转回头,直直要把他贯穿。
猝不及防,无力反抗。
“宴礼,阿怡,你你,你们这是都要反了?”
万女士是才得到消息就立刻来找贺文了,在门口被贺文冷落了好久,正气的要走,却和匆匆回来的陈怡正好打了一个照面。
而此时慢悠悠的贺文也正好开了门。
万女士一下就气炸了,她看了看手里大袋大袋购物袋的陈怡,又看了看好像才起床的贺文,挤压已久的不满瞬间爆发。
她可从来都没让陈怡自己做过饭。
也没让她做过一点重活,一点重活都没有。
他,他怎么敢!
“陈怡!你跟我回家!”
万女士好久没这么生气了。
尤其是看到陈怡那副窝囊样,自己都害怕的发抖,还默不作声地站在贺文面前,替他“遮风挡雨”。
“阿姨,你也看到了,是阿怡自己不愿意回去。”一旁的贺文甚至还在隔岸观火,高高挂起。
万女士直接被气笑了。
她横了眼贺文,重心还是倾向在陈怡,还对她抱有希望,希望她自己能迷途知返。
可是,陈怡却不领情,她甚至还在向贺文道歉,“是我自己不想回去的,妈,我待在那个家里,太压抑了,我一点都不快乐。是我,是我求着贺文收留我的。妈,您今天打扰到他休息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也足以让慌忙赶来的陈宴礼听了个清清楚楚。
那“压抑”二字一出,刺痛的不仅是万女士,其实还有他。
原来,她也知道,这很压抑啊。
原来,她也知道,他不快乐啊。
那她,为什么还要回来?
是以,被陈怡一个电话叫来的陈宴礼直接就被万女士给迁怒了,她拽着陈宴礼的袖口,一路拽到陈怡面前,声音颤抖,“你看,你自己看,你的好妹妹,就这样,你还想着要帮她要出国?陈宴礼,你怎么跟我保证的?你不是说,你会帮她和贺文断了来往吗?你看,你自己看!”
陈宴礼没反驳,因为他知道,妈妈现在很生气。
可陈怡却还在嫌火不够旺,持续坚定输出,“妈,我是真的喜欢贺文,在他身上,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家的感觉。”
原来,他们以前的家,都不是家啊。
那他呢?她也很讨厌吗。
陈宴礼不敢去想,他还想着去挽回。
他是个谨慎的商人,他要反复确认。
哪怕还有一线可能,他都会坚持。
直到没有一线可能,他才会放弃。
所以,对于陈怡,他是真的很耐心。
事情的最后,以万女士被拒之门外为终。
以他一人承受怒火为结尾。
始作俑者得到安宁。
无辜者心神俱疲。
所以,他又回到了这家酒吧。
他需要有人能来吸引他的注意,让他的心,别再因为陈怡的无情而窒息痛苦。
而李渡真,就是他挑选中的注意力转移者,尽管他不愿承认,可事实就是如此。
李渡真,太有生命力了,她仿佛,永远都只会为自己而活,好像永远,谁都可以踩一脚,但又谁都踩不死。
能被她吸引,也是很简单的。
所以,再刁难刁难她吧,再救救他吧。
他快要,不能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