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光微明,东宫檐角还悬着几滴夜露,在初阳的映照下晶莹剔透,仿佛昨夜未尽的梦。玄翊刚从太傅处下学,手中还握着一卷《礼记》,袖口墨香未散。可脚步尚未踏进庭院,便听宫人低声议论——韩嫣因昨夜侍寝之事被掌责。
他眉心一跳,脚步微顿。那只不过是闺中之事,却要动用掌刑?事由他起,不禁心中涌起一阵隐痛。
于是午后,他推说巡查书阁,绕道往东暖阁寻她。廊下风轻,竹影斑驳,他的步子却越来越沉。到了门口,却扑了个空。问了值守的宫人,才知她被罚去暮云楼思过。
玄翊脚步一顿,转身便往暮云楼去。
暮云楼偏居华清宫一隅,原是淳化帝为玄翊生母宸妃听戏所建,自宸妃病逝后一直闲置,只偶尔用作惩戒宫人闭思之地。
推开阁门时,药香扑面而来,炉中银叶轻燃,氤氲着安神的沉水香。那香气熟悉得令人心颤——是他幼时体弱,母妃常燃之物,温柔如旧梦。
韩嫣伏在案前,右手掌心红肿高起,指尖微微发颤,似是强忍痛楚。她低垂着头,未绣完的帕子紧攥在手中,布面已被汗水浸出一圈暗痕。阳光透过窗纸洒在她肩头,映出她单薄的身影,像一片秋风中摇曳的叶,随时可能被风吹散。
玄翊站在门口,心口忽然一紧。
他没有出声,只轻轻掩上门,缓步走近。朝靴踏在青砖上,声音极轻,可她似有所觉,肩头一颤,却仍不敢抬头。他蹲下身,目光落在她掌心那片红痕上,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那手掌原本纤细白皙,如今却肿胀如烧,掌纹都被胀得模糊。他忽然想起幼时在宫苑跌伤,母妃也是曾这样为他敷药,指尖温柔,语气温柔。
“疼得厉害?”他轻声问,声音低得几乎融进香雾里。
韩嫣咬唇摇头,声音细若蚊蚋:“奴婢不碍事。”
玄翊不语,自袖中取出一盒青瓷小罐,揭开盖子,一股清凉药气徐徐散开。这是他私藏的“雪肌散”,太医署特制,专治烫伤红肿,连宫中贵人也难得一用。他蘸取少许药膏,指尖微凉,却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轻轻覆上她掌心。
“嘶——”韩嫣倒抽一口气,本能想缩手,却被他轻轻握住。
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动作却极尽轻柔,一点一点将药膏揉开。那凉意如雪落掌心,却仿佛顺着血脉燃起一道隐秘的火线,一路烧至心口。韩嫣低着头,呼吸微滞,脸颊悄然泛红,连耳尖都染上了一层薄霞。
她不敢动,也不敢抬眼。眼前是玄翊低垂的眉眼,睫毛在光下投出细密的影,鼻梁挺直,唇线柔和。他专注地为她敷药,仿佛这世上最要紧的事,便是她掌心的伤。
玄翊抬眼,正撞见她垂落的睫羽轻颤,鬓角一缕碎发滑落颊边,衬得她面色苍白如纸,唯有一抹浅红浮在唇上,像是雪地里悄然绽开的一朵梅。
他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喉间发紧。
那一刻,他忘了身份,忘了规矩,忘了她是宫婢,他是皇子。他只瞧见一少女,因疼痛而颤抖,因羞怯而低眉,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他俯身向前,唇已贴上她的。
那一吻极轻,如风拂过水面,却激起千层涟漪。韩嫣浑身一僵,脑中瞬间空白,只觉唇上一片滚烫,仿佛有火种落入心湖,轰然燃起。
玄翊手臂环上她的腰,力道渐收,将她往怀中带。她身子轻颤,未敢挣,亦未应,只觉天地旋转,唯余唇上那一片灼热。他的气息拂过她鼻尖,温热而克制,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占有。
他吻得忘情,贪婪地攫取她的气息,左手不觉收紧,正压在她伤处。
“呃……”韩嫣痛得轻呼一声,眉心蹙起。
玄翊立时惊醒,猛地松开怀抱,目光慌乱地看向她掌心:“疼了?”
韩嫣不语,只低头看着自己发红的手,指尖微微颤抖,似是委屈,又似是羞怯。她想说“不疼”,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玄翊望着她,忽觉愧疚如潮水般涌来,低声道:“等你好些,我再传你。”
话音未落,韩嫣直觉脸颊火热,衣袖掩面转身离去,步履急促,似逃一般。裙角拂过门槛,像一片被风卷走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