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规有言，新妇侍君，当知进退，明尊卑。”寰贵妃慢声道，“你们既入华清宫，便该晓得，六殿下最喜清雅之人，不喜喧扰。可有人恃宠而骄，不知收敛？”
韩嫣心头一紧，抬眼欲辩，却见贵妃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贵妃转向韩嫣柔声说，“前儿叔父信中说，你父亲已擢升任山西守备，不久赴任。”
韩嫣闻言俯首下拜，“谢提督大人提携，谢娘娘关怀。”
寰贵妃向韩嫣伸手慈声询问，“殿下召你几何？”此句一出如针扎心，刺得她几乎跪不稳。
韩嫣心头一滞，虚握住贵妃玉手，“殿下近日不曾召奴婢。”
寰贵妃捏住她的手臂，顺势将人扶起，指尖在她腕间轻轻一压，便觉骨节纤细，几乎能掐断。“怎地这样纤细，难怪殿下不忍你劳累侍候。”她轻叹一声，转向琥珀，“琥珀，将内务府给本宫补品分一些给韩娘子。”
韩嫣慌忙下拜：“娘娘恩赐，奴婢受宠若惊。”
贵妃眉目扫过叶婉清，淡淡道：“往后在宫里多学些规矩，少动些心思，本宫自会记得你们的‘孝心’。”
话音落下，殿内香烟缭绕，仿佛将那“孝心”二字，裹进了一缕幽微的暗流之中。叶韩二人低头应答，“是。”
“新妇奉茶，本是常礼。”寰贵妃缓缓开口，声如珠玉，却字字带刺，“本宫见你们模样可人，又知礼，难免多说几句，这一多说便忘了你们还拘着礼，倒是本宫的不是了。”
叶婉清低眉顺目：“奴婢谨遵娘娘教诲。”
韩嫣亦轻声道：“奴婢谨遵娘娘教诲。”
殿内寂静，唯有香炉青烟袅袅。两个女子跪于蒲团之上，膝盖渐感酸麻。良久，琥珀将礼茶奉上，叶婉清双手捧茶，恭敬递上。寰贵妃伸手去接，却在触碰刹那，故意翻手一倾——滚烫茶汤泼洒而出，浸透她袖口，溅上衣襟。
“啊！”她轻呼一声，退后半步，琥珀立刻上前搀扶。
“大胆宫婢！竟敢烫伤娘娘！”琥珀声音陡然拔高，眼中怒意翻涌。“来人，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叶婉清脸色一白，却未辩解，只低头叩首：“妾失仪，甘愿受罚。”
“手这般不稳？”贵妃扶鬓悠悠道，“都说十指连心，手不稳则心不稳。”贵妃眉梢一挑，“掌刑嬷嬷何在？”
两名粗使嬷嬷应声而出，按住叶婉清便要拖行。叶婉清未敢挣扎，只低声叩首：“奴婢知错，请娘娘责罚。”
“二十杖，就在这殿中行。”贵妃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吩咐添茶。
杖落声闷响，一下下砸在殿中。韩嫣闭目不敢看，却听得叶婉清始终未出一声，唯有布料撕裂的轻响与呼吸微促。二十杖毕，叶婉清伏地不起，肩背微颤。
贵妃起身，亲自扶她：“好孩子，不是责你，是教你规矩。”她握住叶婉清的手，柔声嘱咐，“如今你们在六殿下身边伺候，第一件事就是自个身子将养好。如今虽是打春却乍暖还寒，且要保养得当才能侍奉好殿下。”她转头对琥珀，“将前儿哥哥送来的白狐领子拿来。”
琥珀捧来一只锦盒，盒中是一条雪白狐裘领，毛色如霜，触手生温，乃是北境贡品，千金难求。
“就赏赐你们吧。回去好生将养。”贵妃笑着，将狐领轻轻搭在叶婉清肩上，指尖拂过她红肿的手腕，低语，“疼吗？”
叶婉清摇头，眼底泛起水光：“不疼。”
贵妃轻笑，指尖抚过她脸颊：“傻孩子。”
叶婉清谢恩，由宫女搀扶退下。韩嫣随其后，步出琼华宫时，见她裙后血痕隐现，染透薄纱。她心头一颤，指甲掐入掌心。
当夜，韩嫣独坐廊下，手中捏着一只青瓷碗。汤药已送至西厢，原本两碗并列，一碗是贵妃恩赐补药归她；一碗避子汤归叶婉清。她盯着那药汁良久，汤色深褐，浮着细小的药渣，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浑浊、苦涩、无法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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