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舰在大气层外平稳航行时,纪星年终于能勉强下床。他扶着舱壁走到观测台前,看着舷窗外逐渐缩小的蓝星,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划过,像在描摹某个看不见的轮廓。
祁璟言端着营养剂过来时,正撞见他对着星图发呆。屏幕上,黑渊防线的坐标被红笔圈了又圈,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温以安的哥哥牺牲地。
“想好了?”祁璟言把营养剂递给他,声音里带着了然。
纪星年接过杯子,指尖微颤:“他总说,要去他哥守过的地方看看。”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现在换我替他去。”
祁璟言没劝。有些执念,总得亲自了断。他点开战术面板,调出最新的防线部署图:“黑渊防线正在重建,军方刚发布了补充兵招募令。我已经提交了申请,等你伤好,我们一起去。”
纪星年猛地转头看他,眼底的红血丝还没褪尽,却亮得惊人:“你不必……”
“我是你的对象,不是吗?”祁璟言打断他,指尖在面板上敲了敲“少了我,你打算跟谁背靠背?”
纪星年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把脸埋进手里的营养剂杯,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
三个月后,黑渊防线的临时驻地。
纪星年穿着崭新的军装,站在防御塔的最高处。风卷着沙砾打在面罩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手里攥着半块柠檬糖,是从温以安留在军校宿舍的旧包里找到的,糖纸已经泛黄,却还带着淡淡的酸甜味。
“你看,”他对着空旷的风说,“我到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祁璟言拿着两份作战简报走过来,军靴踩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第七小队的巡逻任务,我们负责左翼。”他把一份简报递过去,目光落在纪星年手里的糖纸上,顿了顿,补充道,“温以安要是知道你现在还揣着他的糖,肯定得跳起来说你‘幼稚’。”
纪星年低笑出声,眼角却有些发热。他把糖纸小心地折好,放进军装内侧的口袋,那里还躺着温以安那枚焦黑的狗牌残骸。
“走吧。”他接过简报,转身时的步伐比三个月前沉稳了太多,“别让那帮新兵蛋子等急了。”
巡逻车驶进戈壁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熔金。纪星年握着方向盘,祁璟言在副驾调试脉冲枪,偶尔交换一个眼神,无需多言便懂彼此的意思——就像过去无数次战术演练那样。
突然,祁璟言的终端发出警报,屏幕上跳出虫族的活动信号。纪星年猛地踩下油门,巡逻车的引擎发出轰鸣,朝着信号源的方向冲去。
“小股虫群,大概十只。”祁璟言快速分析着数据,语气冷静,“左翼峡谷有天然屏障,适合伏击。”
纪星年点头,打方向盘的动作干脆利落。车窗外,戈壁的风掀起黄沙,隐约能听见虫群的嘶鸣。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狗牌,像是在汲取某种力量。
战斗结束得很快。当最后一只虫子被脉冲枪击穿甲壳时,纪星年靠在峡谷的岩壁上喘息,额角的汗滴落在沙地里,瞬间被吸干。
祁璟言走过来,递给他一壶水:“比上次考核时快了三秒。”
纪星年仰头喝水,喉结滚动,突然笑了:“温以安要是在,肯定得说‘这算什么,换我来更快’。”
祁璟言也笑了,眼底却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知道,纪星年总会在这样的时刻提起温以安,不是沉溺于过去,而是把那个少年的影子,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夜幕降临时,他们坐在巡逻车的车顶看星星。黑渊防线的探照灯在远处闪烁,像一串永不熄灭的灯塔。
“你说,他现在是不是在天上看着我们?”纪星年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祁璟言侧头看他,月光落在纪星年的侧脸,柔和了他轮廓里的棱角。“也许吧。”他说,“看着我们守住了他想守的地方,看着我们……好好活着。”
纪星年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那半块柠檬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像极了温以安总塞给他的那种。
他想起温以安最后那句“祝我幸福”,突然明白,所谓幸福,或许不是忘记,而是带着逝者的份,认真地、用力地活下去。
但是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