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的日子过得缓慢而规律，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清洁剂混合的、不容忽视的气味。纪以宁的轻微脑震荡让她在头两天时常感到眩晕和恶心，程夏夏则要难受得多，左腿打着厚重的石膏悬吊着，左臂也固定着，动弹不得。
午后，阳光勉强穿过百叶窗，在病房地板上切出细长的光带。纪以宁正用小勺子给程夏夏喂水，门被轻轻敲响了。
一对中年夫妇站在门口，衣着得体，脸上带着清晰可见的局促与愧疚。男人手里拎着果篮，女人眼眶微微发红。他们身后，跟着一个低着头、大约十四五岁的男孩，额角还贴着一小块纱布。
“请问……是程小姐和纪小姐吗？”男人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纪以宁点了点头，程夏夏也疑惑地看向他们。
“我们是威尔逊夫妇，这是我们的儿子，利安。”女人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哽咽，“就是那个……不小心撞到你们车子的滑板少年。真的、真的非常对不起！”
她说着，深深地鞠了一躬。旁边的丈夫和男孩也立刻跟着鞠躬。利安始终不敢抬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那天他为了躲一个突然冲出来的球，失控了……我们看了现场的记录，也知道不是你们的责任。”威尔逊先生语气沉重，他放下果篮，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信封，轻轻地放在床头柜上，“这是一点心意，希望能弥补一部分医疗费用和你们的损失。我们知道这远远不够，尤其是让程小姐受了这么重的伤……”
威尔逊太太接着说道：“我们商量过了，已经联系好了一位很有经验的护工，会负责程小姐住院期间的日常照料，直到她能基本自理。所有的费用都由我们来承担。真的，我们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来表达我们的歉意……”
病房里安静了一瞬。程夏夏看着眼前这对满脸歉疚的父母，又瞥了一眼那个吓得快要哭出来的男孩，心里的那点火气莫名其妙地散了大半。她叹了口气，声音还带着点虚弱：“算了，意外谁也不想。下次玩滑板，记得去专用场地，注意安全。”
利安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意外和感激，用力地点了点头。
威尔逊夫妇又连声道谢，留下联系方式，并表示护工下午就会过来，这才带着儿子小心翼翼地离开了病房。
他们走后，程夏夏看着那个信封，撇了撇嘴：“啧，这算不算因祸得小财？”
纪以宁把吸管递到她嘴边：“先把你的胳膊腿养好再说吧。”
下午，护工准时到了。是一位名叫苏珊的非裔大姐，身材结实，笑容温和，动作麻利又专业。她仔细询问了程夏夏的情况和需求，很快就上手帮忙料理起居，手法熟练，力道恰到好处，确实让行动不便的程夏夏和需要休息的纪以宁都轻松了不少。
日子似乎就这样被拉成了一条平直的线。每天，医生查房，护士换药，苏珊大姐帮着擦洗、喂饭，偶尔用不太标准的中文逗程夏夏开心。纪以宁的头晕渐渐好转，便开始用手机处理一些工作，或者给程夏夏念小说。
窗外天色由亮转暗，纽约的灯火次第亮起。程夏夏看着自己被吊高的腿，又看看坐在床边削苹果的纪以宁，忽然嘀咕了一句：“虽然挺倒霉的，但……那对父母人还挺实在的。”
纪以宁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一小块，没说话。
麻烦是真麻烦，疼痛也是真疼痛。但这其中夹杂着的那点来自陌生人的歉意和负责，以及朋友守在身边的踏实，让这充斥着药水味的白色房间，似乎也不那么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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