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掠过石桥，带着涧水的湿气和初冬的凛冽。
姜绯的目光如璀璨的星河流逝，深色在眼底一闪而过。
那身墨青锦缎在略显阴翳的山林中亦难掩其华贵内敛的光泽，座下骏马神骏非凡，随行的护卫个个精悍，眼神锐利如刀，无声地昭示着主人身份的非同凡响。
更关键的是，为首男子那通身的气度，绝非寻常富户或地方小吏可比。
那是久居上位、浸淫权力核心才能淬炼出的矜贵与疏离，即便此刻他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倦怠与沉郁，如同蒙尘的寒玉，也难掩其本质的光华。
绝非青州府地界能滋养出的贵气，此人来历不凡，价值远超她之前的预估。
失意？
倦怠？
那沉郁的神色在她眼中并非缺陷，而是可乘之隙！
姜绯眼波流转间，算计便已在心中流过。
如此上好的“猎物”，岂能这般轻易放过？
几乎是本能地，姜绯微微侧身，看似不经意地避让到路边，实则巧妙地调整了自己的站位，确保自己能以最“自然”的角度落入对方的视线。
同时，她一直戴着的帷帽纱帘，在山风持续吹拂下本就微微晃动，她“恰好”抬手欲拢鬓发，指尖却“不经意”地、极其巧妙地勾住了帽檐一侧的薄纱边缘。
“呼——”
一阵稍强的山风恰在此时卷过石桥，精准地配合了她的动作。
那层薄纱被风猛地掀起，如同断线的素蝶，轻盈地向上飞旋、飘落！
田氏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逼近的马队，警惕地将孙女往身后拉：“绯儿小心！快退后些！”
她下意识地护犊举动，拉扯间使得姜绯身体微微前倾，恰好让那失去了纱帘遮挡、惊心动魄的容颜，完全暴露在疾驰而来的马队视野中！
就在这一瞬间，那张被刻意掩藏、足以令满山秋色失神的昳丽容颜，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琼鼻樱唇，肌肤胜雪。
山风拂过，几缕乌发贴在光洁的额角，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脆弱与纯净。
尤其是那双眼睛，此刻因这“意外”而微微睁大，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受惊小鹿般的惶然，与她冷硬的内核形成致命的矛盾吸引力。
这绝非普通乡野少女能有的容色，是足以让烽火戏诸侯的祸水之姿。
马队疾驰而至，近在咫尺。
宋青沼确实心绪沉郁，对周遭一切提不起半分兴致。
山景乏味，人声嘈杂，他只想尽快穿过这片山林。然而，就在那纱帘飞掀、容颜乍现的刹那，一抹极其刺目的亮色，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炽热火石，强行撕裂了他眼前的灰蒙。
那惊鸿一瞥的容颜！
过于夺目，过于……不合时宜。
在这肃杀的初冬山林，在这萧索的石桥旁，竟突兀地盛放着这样一朵倾国倾城的娇蕊。
那瞬间的惶然神情，更是精准地戳中了某种隐秘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浮动。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极其短暂地、却异常清晰地，落在了那张脸上。
冰封般的眸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涟漪——不是惊艳，而是一种近乎被冒犯的、带着审视的凝滞。
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出现在此地的、扰乱心绪的异物。
马蹄声如雷，并未因这小小的插曲而停顿。宋青沼甚至没有勒缰减速的意思，只是那短暂的一瞥后，他薄唇抿得更紧，眉宇间的阴郁似乎又重了一分，仿佛被那过分的美貌刺到了眼睛，又或是勾起了某些更不愉快的联想。
他漠然地移开视线，仿佛刚才看到的只是一块碍路的山石。
“放肆！退开！”
护卫中有人厉声呵斥，马鞭虚甩，带着警告的破空声，驱赶着挡路的祖孙二人。
田氏眼底闪过后怕，手死死拉住姜绯，将她完全护在自己枯瘦却异常坚定的身后，另一只手慌乱地试图帮姜绯拉下飞起的纱帘或遮挡面容，连声道：
“贵人息怒！我们这就让开！这就让开！”
姜绯也在呵斥声响起的同时，迅速低下头，被祖母拉着踉跄着退到路边的杂草丛中。
心有余悸的田氏立刻用身体和袖子尽可能挡住孙女的脸，而姜绯则借着低头的动作，眼角的余光如同最警惕的探针，飞快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确认除了那队疾驰而过的权贵，附近并无其他闲杂人等注意到她暴露的容貌，心中紧绷的那根弦才微微放松，计划成功。
但护卫冰冷的呵斥和鞭风，依旧让她清晰地感受到底层面对强权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墨青色的身影如同裹挟着寒流的飓风，从她们身边疾驰而过，卷起枯叶尘土。护卫紧随其后，冰冷的铁甲与马蹄带起的劲风刮得人脸颊生疼。
姜绯被祖母紧紧护着，低着头，看似惊魂未定，实则眼睫低垂，掩住了眸底翻涌的冰冷笑意。
成了。
虽然只是一瞬，但她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目光的停顿。
那不是无动于衷。
那短暂的凝滞，那深潭微澜般的波动，甚至是他下意识更显阴郁的神情，都证明了她的脸，这张她深恶痛绝却又不得不倚仗的武器，成功地刺破了这位贵公子心防的冰层，留下了痕迹。
她不需要他此刻驻足，更不需要他施舍般的垂怜。
她要的，就是在对方心里埋下一颗种子。
一颗名为“惊艳”或“异样”的种子。
在这位刚刚经历某种伤感、心绪低落的贵公子心中，任何一点不寻常的波澜，都可能在日后发酵。
姜绯任由祖母拉着自己，指尖却悄悄抚过方才被风吹乱的鬓发。
她感受到田氏枯瘦手掌的颤抖和冰冷，那是一种源自底层对权贵根深蒂固的恐惧。
这份恐惧如此真实，如此刺骨，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她刚刚得逞的微末得意，却更加坚定了她向上攀爬的决心。
她不要祖母这样卑微地活着，更不要自己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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