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冰冷的现实,恰恰证明了她的选择无比正确。
马队远去,山道重归寂静,只余马蹄踏碎落叶的余响。
姜绯抬起头,望着那墨青色身影消失的山道拐弯处,眼神沉静如初,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祖母,没事了。”
她轻轻回握田氏冰冷的手,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丝安抚,“我们走吧。”
田氏看着孙女平静无波的脸,只当她是吓傻了,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唉,这些贵人……咱们惹不起,绯儿别怕,有祖母在。”
祖母,定会护你周全。
剩余的话,田氏在心底默默补充道。
她理了理孙女的帷帽纱帘,再拉着姜绯的手,返回寺中。
姜绯低眉顺眼。
无人看见,她低垂的眼睫下,那深潭般的眸子里,算计的光芒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一圈圈冰冷的涟漪。
“意外”的种子已悄然埋下,接下来,她只需要耐心等待……下一次的“偶然”相遇……
……
慈云寺的“意外”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姜绯心中漾开一圈圈冰冷的涟漪后,迅速归于平静。
日子,仍在继续。
在姜绯幼时,林氏便忧心忡忡,随着姜绯年岁渐长,容色愈盛,这种担忧化作了实质的行动。
除了必要的采买或像去慈云寺这般有明确目的且尽量避开人群的出行,姜绯几乎被“藏”在了小小的姜家院落里。
外出必戴帷帽,帽纱厚重,邻里间也只知姜家有个性子极静、极少露面的女儿,偶有惊鸿一瞥的模糊印象,也随着时间流逝,被“姜家遭难,那丫头怕是吓得更不爱见人了”的叹息所覆盖。
这便是原主姜绯性子沉闷的根源之一——并非天生,而是被这过于招灾的容颜,硬生生逼成了墙角沉默的影子。
这份因保护而形成的沉闷,如今成了姜绯最好的伪装。
她学着原主低眉顺眼的姿态,将那份不属于此世的冷硬与盘算深深埋藏,如同蛰伏的毒蛇。
田氏不再仅仅是那个慈祥宽厚的祖母,更像是一头护崽的母狼,用枯瘦却异常坚定的身躯,为姜绯隔绝着外界的风雨。
她操持家务、拼命接绣活、精打细算每一文钱,眼神清明锐利,步履虽缓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沉稳。
这份安全感并非凭空而来,姜绯起初只当是老人经历剧变后的硬撑,是意志力的体现。
她心安理得地将这份坚韧视为可利用的屏障。
然而,短暂的平静,在弱肉强食的世道里,从来都是假象。
这日傍晚,残阳如血,给破败的小院镀上一层不祥的橘红。
院门被粗暴地拍响,力道之大,震得门框簌簌落灰。
“姜家的!开门!收例钱了!”
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轻佻和恶意。
田氏正在灶房忙碌,闻声脸色一沉,放下手中活计,快步走到院中。
姜绯也从自己那狭小的房间出来,站在田氏身后半步,帷帽下的眼神冰冷。
她知道,麻烦来了。
所谓“例钱”,不过是地痞流氓对孤寡弱小的敲诈勒索。
田氏深吸一口气,打开院门。
门外站着三个吊儿郎当的青皮混混,为首的是个绰号“癞头三”的泼皮,三角眼滴溜溜乱转,越过田氏,直往她身后戴着帷帽的姜绯身上瞄。
“田老婆子,这个月的孝敬钱呢?磨磨蹭蹭的,莫不是家里藏了什么娇客,舍不得花钱了?”
癞头三语气油腻,带着下流的试探。
田氏挡在门前,身形瘦小,背脊却挺得笔直,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稳定:
“几位小哥,上月才收过,我们家孤儿寡母,实在艰难,还请宽限些时日。”
她边说,边将姜绯更严实地挡在身后。
“宽限?”
癞头三嗤笑一声,伸手就想推开田氏,“老子可没这闲心!没钱?让后面那小娘子出来,让爷几个瞧瞧值不值钱……”
他身后的两个混混也跟着哄笑起来,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其中一个混混不耐烦,见田氏挡路,竟直接伸手去拽她的胳膊,想把她扯开:“老东西,滚开!”
就在那只脏手即将碰到田氏枯瘦手臂的瞬间!
姜绯的心猛地提起,一股冰冷的怒意直冲头顶,她下意识想动作,却硬生生忍住——暴露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看到了令她终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她那一直表现得坚韧却似乎只是强撑的祖母,田氏,那双浑浊却此刻精光爆射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惧意,只有一种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般的凶戾!
田氏那看似弱不禁风的身体,猛地一沉,脚下仿佛生了根。
她没被拽动分毫,反而借着对方拉扯的力道,枯瘦的左手如闪电般反手叼住了对方的手腕,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哎哟!”
那混混只觉得手腕像被铁钳夹住,剧痛传来,忍不住惨叫一声。
更令人惊骇的还在后面!
田氏右脚看似随意地向前踏出半步,腰身一拧,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从她干瘪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她抓着混混手腕的手猛地向自己身侧一拉,同时右腿如同鞭子般凌厉迅捷地向上撩起!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响起!
那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混混的小腹上!
那混混连惨叫都只发出一半,整个人就像一只被巨锤砸中的破麻袋,双脚离地,弓着腰,炮弹般向后倒飞出去!
“噗通!”他重重摔在三四步开外的泥地上,抱着肚子蜷缩成一团,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和倒抽冷气的声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
拍门声、哄笑声、污言秽语……一切嘈杂瞬间消失。
癞头三和另一个混混脸上的淫笑僵住了,如同被冻住的面具,只剩下满眼的惊骇欲绝,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死死盯着那个依旧挡在门前、身形枯瘦却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老妇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