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绯终究是用了那盒密药,效果立竿见影,一夜过去,身上那些羞耻的痕迹便已淡褪大半。
连唇上的咬痕也几近消弭。她轻抚面纱,心头微松,总算不必忧心被祖母察觉异样了。
只是……
翌日清晨,天色刚透出一抹鱼肚白,凛冽寒气凝在窗棂,结成细密霜花。
姜绯只绾了个最简单的发髻,一身素色衣裙,端坐院中冰冷的石凳上,面无表情地审视着面前一字排开的八名玄衣人。
清一色的玄色劲装,腰佩制式长刀,气息沉凝内敛,眼神锐利如鹰隼,八人静立,便如一道沉默而厚重的铁壁,将外界所有的窥探与喧嚣隔绝在外。
为首一人身形格外挺拔,面容冷硬如石雕,目光沉静无波,正是宋青沼的心腹亲卫统领,陈戟。
“大人吩咐…”
陈戟抱拳,声音低沉平直,不带丝毫情绪起伏,“属下陈戟,率七名亲卫,自今日起,听凭姜姑娘差遣。大人有令:姑娘行事,我等唯命是从,不问缘由,不论后果。生死,不论。”
即便宋青沼设法将祖母支出府几日,但这般大张旗鼓的亲卫阵仗,街坊四邻皆看在眼里,与昭告天下何异?
姜绯气极反笑。
目光缓缓扫过这八张毫无波澜的脸,最终定格在陈戟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上。
她嘴角扯开一个极浅、极冷的弧度。
“好一个‘生死不论’。”
“宋大人这份‘厚礼’,民女收下了。”
既然,对那罪魁祸首无可奈何,那便寻些“乐子”泄泄心头这把郁火吧。
顺便……将那些陈年旧账,一并清算干净。
她知道自己是在狐假虎威,姿态蛮横得近乎刻意,但她不在乎。
宋青沼送来的势,她用了。
他造的孽,她用他的人和势来撒气,顺便清清旧账,也算……物尽其用。
她倒想看看宋青沼的底线在哪里,或者说,他能为自己“昏聩”到什么程度。
不再看陈戟等人一眼,径直走向院门。
身后八名玄衣亲卫,如影随形。
冬日的城西张家米铺。
掌柜张富脸上谄媚的笑容,在姜绯带着八名煞气凛然的玄衣侍卫踏入铺门时,瞬间僵住。
姜绯无视他的殷勤,淬冰般的声音提起三年前旧事:祖母抱病跪求,却被此人以三成贱价强夺了祖传首饰。
张富仓惶欲辩,话未出口便被姜绯冰冷打断:“祖母回来便呕了血,那口心头血,至今还梗在我姜家的门槛里!”
她厉声命陈戟彻查米铺黑账。
在张富杀猪般的磕头告饶声中,姜绯安然坐于铺前阳光里,从容饮茶,只抛下一句诛心之问:
“当年我祖母咳血哀恳时,你们可曾有过半分心软?”
张富的绝望嚎哭,戛然而止。
城南柳枝巷的刘寡妇,曾是散布姜家“晦气”谣言最恶毒者。
姜绯未亲临,只遣一人前往。
当夜,刘寡妇那烂赌成性的儿子便被凶神恶煞的债主堵门痛殴,利滚利的阎王债瞬间膨胀如山。
刘寡妇披头散发扑救,却被狠狠推搡在地。
听着儿子凄厉的惨叫与债主扬言剁手的威胁,她瘫软在泥地里,当年幸灾乐祸的恶毒言语,此刻如淬毒的回旋镖,将她死死钉入绝望深渊。
巷口惨剧上演,姜绯隐身于暗处阴影中,斗篷掩身,眼神古井无波。
直到债主真要挥刀,才冷冷吐出两字:“够了。”
一条命保住了,但重伤与如山巨债的绞索,已牢牢套死了刘家母子。
姜绯转身,没入身后更深的黑暗。
城北赵衙内,仗着通判远亲的身份横行霸道。
正巧撞上姜绯,赵衙内谄媚讨好的表情让她心头更添烦恶。她扬手,当街便甩了他几鞭!
赵衙内被打得口不能言,却连一丝反抗之意都不敢流露。
短短数日,姜绯之名便在青州府不胫而走——攀附权贵,横行无忌,令人人自危。
看似蛮横无理,实则桩桩件件,皆有前因。
如城南聚宝斋王掌柜,曾趁姜家危难,以废铜价强夺祖传玉佩,更出言羞辱祖母。
姜绯帷帽遮面,坐于对街茶楼雅间,命侍女持一幅顶级赝品山水画,售予那贪婪又附庸风雅的王掌柜,索价三百两。
王掌柜果然中计入囊。
不久,约好看货的富商登门,立时识破赝品,勃然大怒,斥其欺诈,扬言报官并令其身败名裂。
王掌柜当众跪地哀求,颜面尽失,铺子信誉扫地,灭顶之灾近在眼前。
此乃兵不血刃,借刀杀人。
城西济世堂东家,是出了名的“周扒皮”,坐地起价救命药,延误救治,恶语伤人更是常事。
姜绯路过,忆起旧恶,缓步入内。不过三言两语,便寻衅挑刺,一声令下,亲卫瞬间将店面砸得稀烂。
事后,更“无意”让追讨其赌徒儿子巨债的打手们,“得知”周扒皮新近发了一笔横财;又向周扒皮正小心伺候的官宦人家,“透露”他此前给另一李家看病用药有误的实情。
于是,打手们冲入药铺当众暴打其子逼债;官家管家随即登门厉声质问李家之事,威胁要其抵命。
周扒皮惊惧交加,当场昏厥。
醒来时,儿子断腿,官家客户尽失,铺子声名狼藉,彻底垮台。
百姓闻之,非但无同情,反是一片叫好。
诸如此类,短短数日。
姜绯表面一副攀权富贵后蛮横无状的姿态,暗地里却如一只无形的手,搅动了青州府的风云,给那位宋大人,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棘手的烂摊子。
不过……
自己所作所为,也是他有意纵容吧?
姜绯缓缓勾唇。
就当看不见陈戟在执行某些稍显过火的命令时,会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停顿,或是在她即将越过某个模糊界限时,巧妙地、不着痕迹地稍加引导限制……阻止她真去放火烧铺子,但允许她砸了门店……
既如此,她便没甚顾及了。
姜绯的“恶名”与宋青沼的纵容,如同投入青州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最终不可避免地引来了觊觎与试探。
这日黄昏,姜绯带着陈戟等几名亲卫从城北返回。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街上行人渐少。
经过城南最繁华的“醉仙楼”时,一阵喧哗哄笑夹杂着酒气扑面而来。
一群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儿,显然是刚从醉仙楼里喝得酩酊大醉出来,正勾肩搭背地站在街心,肆无忌惮地高声谈笑。
为首一人,正是青州盐运使的幼子,赵元朗,出了名的纨绔跋扈。
“哎呦,瞧瞧这是谁家的小娘子,排场不小啊?”
赵元朗醉眼朦胧,一眼就看到了被几名玄衣煞神护在中间的姜绯。
她虽戴着帷帽,但那袅娜的身姿在暮色中依然引人注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