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成了姜绯穿越以来罕有纯粹暖意的时光。
她卸下所有心防与伪装,如同最寻常人家的孙女,亲奉汤药,陪侍在侧,听祖母絮叨着过往的家长里短。
她笨拙地拿起针线,在祖母笑骂“手比脚还笨”的指点下,绣上歪歪扭扭的几针。
祖孙俩的笑语偶尔从小院飘出,为这座森严府邸注入了一丝难得的鲜活生气。
宋青沼并未打扰这份温情。
他只是在一个暮色沉沉的黄昏,无声地伫立于回廊的暗影里。
目光穿过窗棂,落在暖阁内。
姜绯依偎在老人身侧,侧脸线条在昏黄灯下显得异常柔和宁静,正专注地听着什么。
那是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毫无防备的柔软。
他眼神幽深,指腹无意识地捻动袖中冰冷的佛珠,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而,这份短暂的温情,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是宋青沼精心投喂的“糖饵”。
当确认祖母在府中安顿妥当,生活无忧后,宋青沼对姜绯的“教导”便再无顾忌,也更为冷酷高效。
那间书房,成了新的“战场”。
白日的“教导”不再局限于风雅与肉体的交缠,而是欲中交织着青州城最隐秘的权柄与利益。
渐渐的,宋青沼彻底撕下了最后一点温情脉脉的面纱,将他的手段、心机,以及如何在规则缝隙中攫取力量的方式,赤裸地展现在姜绯面前
他不再满足于看她笨拙地运用,他要她真正懂得如何“嚣张跋扈”,如何将“势”化为己用,如何在不为人知的暗处,织就一张属于自己的网。
“时间不多了。”
一日,在书房,宋青沼将一枚不起眼的乌木令牌推到姜绯面前,令牌上刻着一个繁复的“影”字。
“青州三江漕运,明面上是王、李、周三家把持。”
“王家贪墨河工银的证据在陈戟手里;李家私运的航线图,埋在城南‘如意斋’后院第三棵老槐树下。”
“周家……周家老太爷最疼爱的外室和私生子,住在城西柳叶巷最深处的小院。”
姜绯指尖轻触随即拿起令牌,沉甸甸的,恍然间,仿佛看见了浸染着无数的血腥画面。
“一个月内……”
宋青沼拉过姜绯坐在自己的双腿上,轻柔的握上她拿令牌的手腕,迫使她抬起了头,带着粗糙感的指腹揉按向锁骨,随即缓缓而下……直至隐没。
他的声音带着无形的蛊惑,暗哑的声线诱人心扉。
在她颤抖的眼眸中,在她耳边轻喃。
“绯儿,限你一个月内,让这三家,心甘情愿地,把每年利润的三成,送到你指定的‘影子’商号名下。”
“商号的掌柜、伙计,我会替你安排妥当,他们只认令牌,不认人。
“你只需决定,这三成的利,是买他们的命,还是买他们的前程。”
这“影子商号”便是宋青沼为她量身打造的、深埋于青州地下独属于她一人的势力。
“为什么?”
姜绯抬起轻颤的眼帘,不稳的呼吸声让她的声线处于弱势的一面。
宋青沼低笑,指尖拂过她精致的眉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欣赏感。
“因为……你是我的小恶女。”
埋入唇上,片刻离开。
在姜绯复杂的眼神中,宋青沼眼底柔和道。
“既要坏,便坏得彻底,坏得……无人敢惹。”
“青州太小,困不住你。但在我能带你走之前,你得先在这里,稳稳扎根成长为无人撼动的存在。”
他顿了顿,眼神幽深,叮嘱道。
“记住,这令牌是你的,这商号亦是你的,与‘宋青沼’三字,绝无半分干系。”
而京城的风,丝毫吹不到青州来,宋青沼如是想到。
一个月,姜绯在宋青沼冰冷而高效的“教导”下,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的犹豫。
她不再需要亲卫开路砸店,只需一个眼神,一句似是而非的暗示,陈戟便会将最精准的“刀”递到她指定的位置。
她学会了如何在谈笑风生间捏住对方的命脉,如何利用“影子商号”的庞大资金悄然收购关键产业,如何在不动声色间让那些曾轻贱她的人,如今在她面前噤若寒蝉,甚至谄媚逢迎。
她成了青州水面下真正的“无冕之王”,一个无人敢提、却无处不在的“绯夫人”。
她的“恶名”在明面上似乎沉寂了,但暗地里,她的触角已无声地渗透进青州的命脉。
这一切,都笼罩在“影子商号”的迷雾之下,京城那些关注宋青沼的眼睛,只看到他在离任前雷厉风行地整顿吏治、疏通漕运,无人察觉青州最肥美的果实,已悄然落入一个女子手中。
离别的日子终究到来。
没有缠绵悱恻,没有依依惜别。
宋青沼的书房内,只有两人。
他递给她一个密封的铜管,上面刻着繁复的密纹。
“每月初五,会有人送来京城的‘家书’。阅后即焚。”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姜绯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丝极力压抑的暗流。
姜绯接过铜管,指尖冰凉,却稳稳握住。
沉默片刻。
“知道了。”
宋青沼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入骨髓。
他给自己定了三年的时间。
三年的分离,足以让京城的局势天翻地覆,也足以让一个初绽的恶之花,淬炼出更致命的锋芒。
他强压下心底叫嚣着将她锁在身边、彻底占有的疯狂念头,那会毁了她,也毁了他精心布下的局。
“活着。”
他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深深凝望她的面容。
“等我回来接你。”
姜绯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颔首。
眼底深处,不再是最初的恐惧或伪装,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冰冷却坚韧的光。
她不再是只能依附他羽翼的菟丝花,她已在他亲手点燃的火焰中,淬炼出了自己的荆棘与利刃。
马车消失在官道的烟尘中。
姜绯站在城楼上,寒风吹动她的衣袂,猎猎作响。
她握紧了袖中的乌木令牌和铜管,眼神望向京城的方向,一片沉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