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的雪下了一整夜。
温念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阿尔卑斯的晨光洒在雪松枝头。安全屋位于圣莫里茨半山腰，透过防弹玻璃，她能俯瞰整个恩加丁山谷。
右肩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她转动了一下肩膀，拿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三天了，自从被李医生送到这个安全屋，她就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除了那部周叙白给她的加密手机。
手机屏幕依然黑暗。没有消息，没有来电。
温念走向书房，桌上摊满了文件和照片——那是安德森派人送来的关于陆氏集团的内部资料。她拿起一张陆沉舟父亲陆远山的近照，眯起眼睛。
那个雨夜的记忆越来越清晰。父亲办公室里的身影，确实是陆远山。但为什么？温氏破产对陆家而言不过是小鱼小虾，值得陆远山亲自出马？
她翻开父亲遗留的笔记本，这是她逃离北京前唯一带走的遗物。纸张已经泛黄，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父亲生前的商业往来。突然，一张照片从夹页中滑落。
温念捡起来，呼吸一滞。
照片上是陆远山和一个金发外国男人的合影，背景似乎是某个游艇会。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一串数字和日期——正是父亲死亡的那天。
"有意思。"她轻声自语，将照片对着光线仔细查看。那个金发男人有些眼熟，她确信在某个财经报道上见过。
书桌上的卫星电话突然响起。温念吓了一跳，这是安全屋唯一的外线，只有安德森和李医生知道号码。
"温小姐。"是李医生的声音，背景嘈杂，"周先生失踪了。"
温念握紧话筒："什么意思？"
"我们在苏黎世的接应点没等到他。"李医生压低声音，"他最后传回的信号显示他在日内瓦，但之后..."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杂音，接着是李医生急促的呼吸声："有人来了，我得——"
通话戛然而止。
温念盯着话筒，手指微微发抖。她放下电话，快步走回卧室，从枕头下摸出那部加密手机。屏幕依然漆黑。
窗外，雪又开始下了。
她回到书房，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分析那些文件。陆氏集团近五年的财报显示，他们在东欧和东南亚有几笔异常的资金流动，数额巨大但去向不明。
温念打开笔记本电脑，输入父亲笔记中的那串数字。搜索引擎显示这是一个离岸账户编号，属于塞浦路斯的一家空壳公司。
"Bingo."她嘴角微扬，继续深挖这家公司的股东信息。几层皮包公司后，一个熟悉的名字跳出来——照片上那个金发男人，马库斯·霍夫曼，德裔银行家，专长为富豪管理隐秘资产。
正当她准备进一步调查时，安全屋的警报系统突然发出轻微的嗡鸣。有人触发了外围传感器。
温念立刻合上电脑，从抽屉里取出一把手枪，轻手轻脚地移到门边监控屏幕前。画面上，一个裹着黑色大衣的人影正艰难地穿过雪地，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迹。
她的心脏猛地收缩——即使隔着雪幕和监控屏幕的模糊画质，她也认出了那个身影。
周叙白。
温念飞快地解除警报系统，拉开大门。刺骨的寒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她顾不上穿外套就冲了出去。
周叙白已经倒在离门廊几米远的地方，身下的雪被染成暗红色。温念跪在他身边，伸手探他的颈动脉——还在跳动，但很微弱。
"坚持住。"她咬牙扶起他，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周叙白比看上去重得多，温念的右肩伤口被牵扯，疼得她眼前发黑，但她死死咬住嘴唇，一步一步将他拖进屋内。
关上门，她立刻检查他的伤势。黑色大衣下，左腹部的绷带已经完全被血浸透，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因失血而呈现青紫色。
"李医生...叛变..."周叙白在昏迷中呢喃，"不要...相信..."
温念迅速拿来医疗箱，剪开他被血黏住的衬衫。伤口比想象的更糟——子弹还留在体内，边缘已经有些感染迹象。
"你得去医院。"她拿出消毒液和纱布，准备先做简单处理。
周叙白突然睁开眼，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行...医院...有他们的人..."
他的手掌滚烫，显然已经发烧了。温念试图挣脱："你伤口感染了，需要专业医生！"
"你...可以..."周叙白艰难地呼吸着，"在阿富汗...我见过...你处理...更糟的..."
温念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在阿富汗做过军医支援？"
周叙白的眼神开始涣散："小蝴蝶...总是...救人..."
小蝴蝶？这个称呼像一道闪电击中温念。只有一个人这样叫过她——十五岁那年，她在云南边境的医疗站帮忙，一个当地小女孩总跟在她身后，说她白大褂上的红十字像蝴蝶。
那个小女孩后来死于一场山体滑坡。葬礼上，她见过小女孩的哥哥，一个沉默的少年，站在雨里一动不动...
"是你..."温念的声音颤抖，"那个女孩是你妹妹？"
周叙白已经陷入昏迷，无法回答。但他的手机从大衣口袋滑落，屏幕亮起——壁纸是一张老照片：年轻的周叙白和一个小女孩站在樱花树下，女孩手腕上有一个蝴蝶形的胎记。
温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追忆往昔的时候。她拿起剪刀，开始认真处理周叙白的伤口。
三小时后，子弹终于被取出，伤口缝合完毕。温念给周叙白注射了抗生素和退烧针，用毯子将他裹好。窗外已经完全黑了，暴风雪拍打着玻璃，壁炉里的柴火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她坐在床边，看着周叙白在药物作用下平稳下来的呼吸。他的睫毛在火光中投下细长的阴影，眉头仍微微皱着，似乎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温念轻轻拂开他额前的一缕黑发。这个在商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男人，此刻看起来竟有些脆弱。她想起谈判桌上他锐利的眼神，想起他为了保护她而挡下的那颗子弹，想起他在快艇边无声的唇语...
加密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温念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她抓过手机，屏幕上只有一条简短的信息：「翡翠里的数字是关键。明晚8点，苏黎世大教堂。别带手机。——A」
A？安德森？还是陷阱？温念看向仍在昏睡的周叙白，犹豫不决。翡翠里的数字...是指她碎掉的镯子吗？但那已经被她扔进江里了。
除非...
她快步走回书房，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她那天在地下室攥住的最后一块翡翠碎片。碎片边缘还沾着她的血迹，对着灯光，她发现内侧似乎刻着什么。
温念拿起放大镜，仔细查看。果然，在翡翠内侧，有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微小数字：WSQM-7284。
这是什么？密码？账户？坐标？她立刻在电脑上输入这串字符，但没有任何匹配结果。
窗外，风雪更大了。温念回到卧室，发现周叙白正在不安地翻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拧了条湿毛巾，轻轻擦拭他的脸。
"小...心..."周叙白在梦中呓语，"不是...意外..."
温念俯身："什么不是意外？"
"你父亲...我妹妹..."周叙白的呼吸变得急促，"都是...计划..."
温念的手僵在半空。她父亲和她救过的那个女孩，都是某个"计划"的一部分？这太荒谬了。一个是破产自杀的商人，一个是边境山村的孩子，能有什么联系？
除非...
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击中她。她冲回书房，翻出那张陆远山与霍夫曼的合影。用放大镜仔细查看背景——游艇的舷窗上，隐约反射出第三个人的身影：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
温念的手指开始发抖。她打开电脑，搜索十五年前云南那场山体滑坡的新闻。报道中提到，滑坡前曾有爆破工程，而负责那个项目的公司——正是陆氏集团旗下的一个子公司。
"天啊..."她捂住嘴。这不是巧合，从来都不是。
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温念猛地转身，手枪已经握在手中。
"放松，是我。"周叙白倚在门框上，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你做手术的手艺没退步。"
温念放下枪："你应该躺着。"
"没时间了。"周叙白艰难地走到她身边，看向电脑屏幕，"你发现了什么？"
温念指着那张照片："这个女孩，是你妹妹对吗？"
周叙白的下颌线条绷紧了："周雨晴。十年前在云南失踪，官方说法是死于山体滑坡。"
"但你知道不是。"
"我找到过目击者。"周叙白的声音低沉而危险，"滑坡前，有人看到她被带上陆家的车。"
温念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为什么陆家要绑架一个山村女孩？"
周叙白指向照片上的霍夫曼："因为他。霍夫曼有个变态癖好，陆远山用我妹妹做交易筹码。"
温念感到一阵恶心："那我父亲..."
"你父亲发现了这个。"周叙白点开电脑上的一个文件，显示出一份财务报表，"陆氏通过慈善项目拐卖儿童，用来贿赂某些权贵。你父亲无意中拿到了证据。"
温念的世界天旋地转。她扶住桌子才没有跌倒："所以...我父亲的死..."
"不是自杀。"周叙白直视她的眼睛，"是被谋杀。就像我妹妹。"
壁炉里的火突然爆出一颗火星，照亮了温念苍白的脸。她看向窗外无尽的雪夜，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我们要摧毁的不仅是陆氏。"她轻声说，"是整个腐烂的体系。"
周叙白点头，因动作牵动伤口而微微皱眉："明天你去见安德森，我去查霍夫曼。"
"不行，你的伤——"
"温念。"周叙白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滚烫，"我找了十年真相。现在终于有线索，我不能等。"
他的眼神如此炽热，温念几乎要被灼伤。她想起那个站在雨中的少年，想起他妹妹手腕上的蝴蝶胎记，想起父亲办公室里那盆绿植...
"等等！"她突然挣脱周叙白的手，冲回卧室，从床头柜取出一个小盒子——那是她为数不多带在身边的遗物。盒子里是父亲的一枚旧领带夹，形状是一片翡翠叶子。
她仔细检查领带夹背面，果然发现一个微型存储卡槽。
"我父亲死前给我打过电话。"温念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说'翡翠里的数字'...我以为是指镯子，但可能是这个！"
周叙白立刻接过领带夹，用镊子小心取出里面的存储卡。插入电脑后，屏幕上跳出一个加密文件夹，要求输入密码。
温念输入了WSQM-7284。
文件夹打开了。里面是数百份文件、照片和视频——全都是陆远山与霍夫曼等人的犯罪证据，从拐卖儿童到洗钱，从贿赂官员到谋杀。
最令人震惊的是一段视频，日期显示是温念父亲死亡当天。画面中，陆远山和两个男人站在温父办公室，其中一人正是霍夫曼。
"...东西在哪？"视频里的陆远山逼问。
"已经销毁了。"温父被按在椅子上，嘴角流血，"你们逃不掉的。"
陆远山冷笑："谁会相信一个破产自杀的loser？"
然后画面剧烈晃动，传来打斗声。最后几秒，温父冲向窗户前，迅速将什么东西塞进了窗边的绿植里...
温念死死捂住嘴，眼泪无声滑落。周叙白紧紧搂住她的肩膀，两人沉默地看着这段残忍的录像。
"这就是为什么陆沉舟接近你。"周叙白轻声说，"他们一直在找这个存储卡。"
温念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冰冷："现在，该轮到我们反击了。"
她打开安德森发来的信息，坚定地输入回复：「明晚8点，不见不散。」
窗外，暴风雪仍在肆虐。但黎明终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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