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熔炉

失重感突然消失，苏婉的后背重重砸在某种液态金属上。银色物质像水银般溅起，又缓慢回落，表面映出她扭曲变形的倒影。她挣扎着撑起身子，手指陷进金属里，触感冰凉粘稠。

"别乱动。"萧临渊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单膝跪在不远处，玄色锦袍下摆浸在液态金属里，已经变成深黑色。那些机械纹路在他脖颈处疯狂闪烁，蓝光顺着血管爬上脸颊。"这里是记忆熔炉。"

苏婉摸到发间雏菊发卡，金属花瓣不知何时延伸出细如发丝的光线，正缠绕在她手腕上。她刚想扯断，突然有画面顺着光线涌入脑海——穿白大褂的自己往培养舱放入发卡，而舱体编号清晰可见：萧临渊117号。

"这是...你的记忆？"她猛地抬头。

萧临渊突然扑过来按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滚烫，机械纹路透过布料灼烧她的皮肤。"有些记忆会烧毁神经。"他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喉结上下滚动，"系统在保护你。"

苏婉用力抽出手。发卡的光线突然刺向四周，戳中漂浮的发光碎片。无数全息画面瞬间炸开——

穿校服的少女把试管摔在少年萧临渊脚边："又是你调换我的药剂！"画面突然跳转，变成她穿着龙袍往机械墙刻字，后腰的蝴蝶胎记渗着血。而站在阴影里的萧临渊抬起手，白大褂袖口露出机械纹路。

"断层太明显了。"苏婉踉跄着站起来，液态金属在她脚下泛起涟漪，"这些记忆被谁动过手脚？"

萧临渊的瞳孔在蓝光中收缩成线。他伸手去抓漂浮的碎片，那些画面却像受惊的鱼群般散开。有块碎片擦过苏婉指尖，她看见自己穿着染血的嫁衣，正把匕首插进萧临渊心口。而倒在地上的男人竟然在笑，嘴唇翕动着说了什么。

"第117次循环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转向中央脉动的机械心脏。那颗心脏悬浮在光丝编织的网中，表面布满刻痕，最新一道还带着血迹。

"别看！"萧临渊的机械纹路突然暴起蓝光，像锁链般缠住她的腰。但苏婉已经扑向机械心脏，发卡的光线先一步刺入核心。

空间剧烈震荡。机械心脏裂开的瞬间，苏婉看见两个培养舱并排放置。左侧舱体里的自己后颈闪着红光，右侧舱体的萧临渊正疯狂捶打玻璃，他心口的机械装置已经拆了一半，裸露的电路不断迸出火花。

"双向攻略协议..."机械心脏深处传来电子音，"签订方：甲方苏婉，乙方萧临渊..."

萧临渊的手从后方捂住她的眼睛。他整个人都在发抖，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后："你会后悔的。"

"放开！"苏婉肘击他腹部，听到闷哼声的同时，发卡突然分解重组，变成微型密钥插入机械心脏。更多画面洪水般涌来——

少年萧临渊跪在雪地里，怀里抱着浑身是血的小女孩。他颤抖着把雏菊发卡别在她头发上，泪水砸在女孩惨白的脸上："这次我一定找到破解方法..."

画面跳转到实验室。成年的萧临渊被铁链锁在墙角，喉咙插着导管。他盯着工部尚书往培养舱注射蓝色液体，突然挣断锁链扑过去："那是她的记忆备份！"

最后闪现的画面让苏婉浑身冰凉。她看见自己穿着白大褂，正在往萧临渊的后颈植入某种发光的晶体。而对方安静地伏在她膝头，机械纹路正从脖颈蔓延到脸颊，轻声说："第118次，换我来当系统载体。"

"载体？"苏婉转向萧临渊，发现他的机械纹路已经全部变红。那些纹路像燃烧的导火索，正在他皮肤下节节炸裂。

机械心脏突然发出刺耳警报。液态金属地面开始塌陷，漂浮的记忆碎片暴雨般坠落。萧临渊抓住苏婉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声音被崩塌声撕得破碎："看...清楚..."

他心口装置裂开，露出微型投影。画面上两份协议并列展开，甲方签名处都是"苏婉"，而乙方...第一份签着"萧临渊"，第二份却是她的笔迹。

"你和我..."苏婉的质问被爆炸声淹没。萧临渊突然用尽全力把她推向唯一完好的光丝通道。在坠入通道的最后一秒，她看见萧临渊后颈皮肤彻底裂开，倒计时红光显示00:00:01。

现实世界的空气灌入肺部。苏婉在床榻上惊醒，手心里静静躺着重组回原状的雏菊发卡。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长两短——子时刚过。

她颤抖着摊开手掌，发现手腕内侧浮现出细小的金色电路纹路，正组成一行小字："协议签订者请前往地宫核心。"

苏婉猛地攥紧发卡，金属花瓣边缘割破掌心。鲜血顺着金色纹路蜿蜒而下，在手腕内侧凝成"子时三刻"四个小字。她扯开床幔时，铜镜里映出的脸让呼吸一滞——左眼瞳孔竟泛着机械纹路特有的蓝光。

地砖突然传来三下规律的震动。苏婉赤脚踩上去，发现第三块方砖的温度明显偏高。指甲抠开缝隙的瞬间，砖面翻转露出微型控制台，屏幕上跳动着两行血字：

「载体生命体征：17%」

「记忆熔炉完整度：3%」

窗外传来瓦片轻响。苏婉闪到窗边时，正好看见穿夜行衣的身影从房顶跌落。那人后颈闪着熟悉的红光，坠落轨迹却像被无形的手托住般突然悬停。月光照出他玄色衣摆上暗红的血渍，已经凝固成冰晶的形态。

"萧临渊？"她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夜风灌进袖口。那人闻声抬头，露出的却是工部尚书的脸——只是右眼完全机械化，蓝光扫描似的掠过她手腕的纹路。

"苏大人果然醒了。"他声音里带着电子合成的杂音，左手按在后颈红光处，"下官奉旨请您去修..."

话没说完突然僵住。真正的萧临渊从背后拧断了他脖子，机械义眼掉在地上滚到苏婉脚边。她看清瞳孔里最后定格的画面：自己穿着嫁衣站在祭坛，而龙椅上坐着穿龙袍的萧临渊。

"别看。"萧临渊的声音比在熔炉里更哑。他黑袍下伸出六根机械触须，正将尚书尸体分解成数据流。苏婉注意到他右手小指少了半截，断面闪着和地宫控制台同样的蓝光。

"载体生命体征17%是什么意思？"她踩碎那颗义眼，"你心脏里那个倒计时..."

萧临渊突然咳嗽起来，指缝渗出蓝色液体。触须失控地刺入周围墙壁，砖石化为齑粉的瞬间，苏婉看见他后颈皮肤完全透明化，里面悬浮着微型培养舱——舱体里蜷缩着缩小版的自己，正抱着膝盖沉睡。

"第118次循环的原始记忆体。"他擦掉嘴角的蓝血，触须突然缠住苏婉的腰，"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系统要你攻略的从来不是我。"

控制台突然发出尖锐警报。地面裂开的缝隙里升起半透明光幕，显示着不断变化的皇宫立体投影。苏婉看见无数个"自己"在不同区域活动：御花园浇花的宫女，御书房批奏折的女帝，冷宫上吊的妃子......

"这些是？"

"正在运行的117个副本。"萧临渊的触须插入控制台，投影立刻聚焦到地宫某处。苏婉看清了泡在营养舱里的上百具身体，每具后颈都连着发卡同款的光丝。而中央控制椅上坐着穿白大褂的自己，正在往太阳穴接入电极。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白大褂的"她"突然转头看向投影，嘴唇开合说了句话。萧临渊同步翻译的声音带着颤抖："她说...欢迎第118号实验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