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幽灵

自由城的空气闻起来像腐烂的梦想和未兑现的承诺。

我站在利伯蒂酒店顶层的套房里，透过落地窗俯瞰这座曾经熟悉的城市。十五年过去了，自由城的天际线多了几栋玻璃幕墙的高楼，但街角的脏污、巷子里的血腥味一点没变。就像我，西装革履下依然是那个满手鲜血的汤米·维赛迪。

浴室镜子里的人影让我皱了皱眉。眼角的皱纹像是刀刻，鬓角泛着灰白。但最让我不适的是眼神——那种冷酷算计的目光，和桑尼如出一辙。我掏出蓝色药瓶，倒出两粒吞下。药效来得很快，镜中的脸开始轻微扭曲，但至少不再让我想起那个死人。

"老板，罗森伯格律师到了。"保镖在门外报告。

我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带，确保腰间的"蟒蛇"易于取用。"让他进来。"

门开了，肯·罗森伯格跌跌撞撞地走进来，比记忆中胖了至少五十磅，昂贵的西装裹不住他凸起的肚子。他的头发稀疏了不少，但依然固执地梳成那个可笑的大背头。

"汤米！老天，真的是你！"他张开双臂走过来，身上散发着古龙水和恐惧的混合气味。

我任由他拥抱，同时观察着他的肢体语言。他的手在抖，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眼神不断瞟向房间角落。"好久不见，肯。看来法律生意不错？"

"哈！"他干笑一声，掏出一块丝质手帕擦汗，"还行，还行。主要是企业并购和税务规划...你懂的，正经生意。"

我走向吧台，倒了两杯威士忌。"正经生意。"我重复着这个词，把其中一杯递给他，"所以你现在不给黑帮打官司了？"

肯的手一抖，酒洒在了他的真丝领带上。"偶尔...偶尔接一些刑事诉讼。但都是走正规程序！"他猛灌了一口酒，"听着，汤米，我很抱歉听到罪恶都市的事。那太..."

"太什么？"我盯着他的眼睛，"太惨了？太不公平了？还是太他妈活该了？"

肯的脸色变得惨白。药物让我的感官异常敏锐，能闻到他突然加速分泌的肾上腺素味道。"我...我只是想说，你需要什么帮助，我..."

"梅赛德斯。"我打断他，"你说会安排见面。"

"是的，是的！"肯如蒙大赦般点头，"她今晚会来'幸运赌场'。但汤米，你得小心，自由城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哥伦比亚帮和俄罗斯黑手党控制了大部分——"

"我不关心谁控制什么。"我放下酒杯，"我只关心两件事：谁想杀我，谁能帮我杀人。"

肯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药效让我的视觉边缘开始泛蓝，他的脸在我眼中扭曲成一副滑稽的面具。"还是老样子，哈？"他强装轻松地说，"听着，我得回办公室了。晚上八点，赌场VIP室。梅赛德斯说她会单独见你。"

我点点头，看着他几乎是逃跑般离开套房。门关上后，我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跟着他。"我对电话那头说，"看他去见谁。"

窗外的自由城开始下雨。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像是这座城市的眼泪。我站在窗前，感受着药物带来的超然感，思绪却飘回十五年前——那时我还是桑尼手下的小弟，肯是个刚入行的菜鸟律师，梅赛德斯...梅赛德斯是桑尼的女人，也是我睡过的第一个真正危险的女人。

傍晚七点半，我带着两个保镖来到"幸运赌场"。这地方以前是爱尔兰帮的地盘，现在招牌换成了俄文，门口站着两个斯拉夫面孔的壮汉。我亮出伪造的证件和一卷钞票，顺利通过了安检。

VIP室里弥漫着雪茄和高级香水的味道。十几个赌徒围在百家乐桌旁，其中一半明显是职业洗钱人。我选了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点了一杯马天尼。

"维赛迪。"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带着熟悉的西班牙口音，"我还以为你早死了。"

梅赛德斯·科尔特斯站在灯光下，时间对她格外宽容。四十多岁的她比年轻时更加美艳，黑色晚礼服勾勒出依然完美的曲线，左眼角的一小道疤痕反而增添了几分危险魅力。她身后跟着两个保镖，其中一个特别引人注目——将近两米高的黑人，肌肉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眼神却冷静得像杀手。

"梅赛。"我站起身，故意用当年的昵称，"你更漂亮了。"

她冷笑一声，在我对面坐下。"省了这套，汤米。肯说你带着'礼物'来见我？"

我推过一个信封。她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瑞士银行保险箱的钥匙和密码。"两吨纯货，存在苏黎世。足够你重建整个拉丁美洲的销售网。"

梅赛德斯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她的瞳孔微微扩大。"代价？"

"我需要一支队伍。"我直视她的眼睛，"和一条离开美国的通道。"

她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桌面。"DEA和FBI为了抓你，把整个东海岸都翻了个底朝天。帮你就是与全美执法系统为敌。"

"所以你怕了？"我勾起嘴角，"这不像我认识的梅赛德斯。"

她的眼神突然变得锋利。"你认识的梅赛德斯十五年前就死了，汤米。是你和桑尼一起杀了她。"她凑近一些，香水味混合着危险气息，"你知道桑尼死的那晚，我就在隔壁房间吗？我听到你开枪，听到他像猪一样哀嚎。"

药效让我的听觉异常敏锐，甚至能听到她加速的心跳。记忆闪回那个血腥的夜晚——桑尼倒在血泊中，而我转身看到了站在卧室门口的梅赛德斯，她手中拿着桑尼的保险箱钥匙...

"你想要什么，梅赛？"我压低声音，"复仇？钱？还是..."

"权力。"她打断我，"自由城的地下世界即将重新洗牌。我需要一个...合作伙伴。"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跟踪肯的手下发来的消息：「律师去了联邦大楼。有武装人员埋伏在赌场周围。」

我抬头看向梅赛德斯，突然明白了什么。"你设了套。"

她的表情变了，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不是我。"

话音未落，VIP室的大门被撞开，全副武装的SWAT队员冲了进来。"所有人趴下！联邦搜查令！"

赌客们尖叫着趴在地上。梅赛德斯的巨人保镖立刻挡在她前面，而我则掏出了"蟒蛇"。但还没等我开枪，天花板的通风口突然爆开，催泪瓦斯滚滚而出。

在混乱和泪水中，我看到霍华德持枪走进来，脸上的烧伤绷带让他看起来更加狰狞。"维赛迪！"他的声音穿透烟雾，"游戏结束了！"

梅赛德斯抓住我的手臂。"后门。"她急促地说，"跟我来！"

我们弯腰穿过厨房区，她的巨人保镖用身体撞开紧急出口。外面的小巷里停着一辆装甲奔驰，发动机已经启动。

"上车！"梅赛德斯拉开车门。我犹豫了一秒，但身后的追兵让我别无选择。

奔驰咆哮着冲入自由城的夜色中。我透过后窗看到霍华德站在巷口，愤怒地朝我们离去的方向开了两枪。

"现在你相信我了吗？"梅赛德斯递给我一条湿毛巾擦脸，"霍华德已经收买了半个自由城的黑帮。连我的部分手下都被他策反了。"

我擦掉脸上的催泪瓦斯残渣，突然注意到车行驶的方向不对。"这不是去你地盘的路。"

"当然不是。"她露出神秘的微笑，"我们要去见真正能帮你的人。"

奔驰驶入自由城最危险的街区——红灯区。这里比十五年前更加破败，街角的毒贩和妓女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灵。车子最终停在一家名为"蓝梦"的脱衣舞俱乐部前。

"这是什么地方？"我警惕地问。

梅赛德斯笑了，那笑容让我想起多年前那个危险的夜晚。"欢迎来到反抗军总部，汤米。欢迎来到'蓝梦'。"

俱乐部的地下室与地上的破败形成鲜明对比——这里是一个高科技指挥中心，十几台显示器同时播放着自由城各处的监控画面。房间中央站着一个我从未想过会再见到的人。

"汤米·维赛迪。"萨尔瓦多·利昂转过身，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深深的沟壑，但眼中的疯狂丝毫未减，"听说你需要一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