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击碎窗户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成粘稠的糖浆。我看到每一片飞溅的玻璃碎片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听到梅赛德斯的呼吸骤然停滞,闻到她香水里突然混入的恐惧气息。
"趴下!"我怒吼着扑倒她,同时拔出沙漠之鹰向窗外还击。蓝色药丸让我的反应速度远超常人,但也让我的视野里爬满了蛛网般的蓝色裂纹。
梅赛德斯滚到沙发后,从裙下抽出一把微型手枪。"后门!"她喊道,"他们肯定已经——"
她的话被一阵爆炸声打断。整面墙向内崩塌,三个全副武装的突击队员穿过烟尘冲了进来。我的第一枪打中了领头者的咽喉,鲜血喷溅在破碎的墙纸上,形成一幅诡异的抽象画。
"汤米!这边!"梅赛德斯已经退到厨房区域,正用微波炉做掩体还击。她的枪法比记忆中精准得多,一枪打穿了第二个袭击者的眼眶。
药物让我的感官超负荷运转。我能闻到袭击者身上的汗味和枪油味,能听到他们防弹衣下心脏的狂跳,甚至能预判他们扣动扳机前肌肉的微妙收缩。第三名袭击者刚抬起枪口,我的子弹已经穿透了他的眉心。
但更多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我抓起茶几上的药瓶,把剩下的三粒蓝色药丸全倒进嘴里。苦味在舌根炸开,世界瞬间变得更加清晰——过于清晰了。
"走!"我抓住梅赛德斯的手腕,拖着她冲向消防通道。她的皮肤触感异常鲜明,脉搏在我指尖跳动,快得像受惊的小鸟。
消防楼梯井里回荡着上下的脚步声。我们被包围了。梅赛德斯指向下方:"地下室!萨尔说过有条应急通道!"
我们向下狂奔,子弹在金属楼梯上溅起火花。我的肺部燃烧着,但药物屏蔽了疼痛。转过一个拐角时,我猛地刹住脚步——桑尼·弗雷利站在下一层平台上,胸口那个我亲手制造的枪洞正汩汩流血。
「跑什么,汤米?」幻象中的桑尼咧嘴笑着,「你不是一直想成为我吗?现在你连我的幻觉都看到了。」
我对着幻象开了一枪,子弹在混凝土墙上留下一个深坑。梅赛德斯惊恐地看着我:"你他妈在打什么?"
"没什么。"我甩甩头,强迫自己继续移动。幻象消失了,但桑尼的笑声仍在我脑中回荡。
地下室里堆满了废弃的赌场设备。梅赛德斯奔向一扇标有"配电室"的铁门,输入密码的手指微微发抖。门开了,露出一条狭窄的隧道。
"这边通向两个街区外的车库,"她喘息着说,"萨尔在那里准备了车。"
我们弯腰钻进隧道。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老鼠屎的气息。梅赛德斯在前面带路,她的高跟鞋在水泥地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走出一段距离后,她突然停下,转身面对我。隧道顶灯在她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让她的表情难以辨认。
"汤米,我们需要谈谈。"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冷静,"关于那些药丸。"
我握紧枪柄,药物的作用让我的疑心膨胀到极点。"现在不是时候。"
"就是现在。"她向前一步,"哥伦比亚实验室从没停止生产那种药。它被改良成了控制工具,用来策反高价值目标。"又一步靠近,"霍华德三年前就开始在罪恶都市散布它,专门针对你的手下。"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视野边缘的蓝色裂纹开始蔓延到中心。"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被设计了,汤米。"她的眼神变得陌生而冷酷,"那些幻觉不是副作用,是程序设计。每次服药,你都在向他们提供更多数据。"
世界在我眼前分裂。一部分的我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另一部分的我却看到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药效达到顶峰,梅赛德斯的脸开始扭曲变形,时而变成年轻的自己,时而变成桑尼,最后定格成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
"你是谁?"我的枪口抬起,对准她的心脏。
"我是梅赛德斯·科尔特斯。"她说,但声音里有一丝我从未注意过的官方腔调,"我同时也是联邦调查局特别探员艾琳娜·马奎斯,编号45871。"
这个瞬间,现实像玻璃一样碎裂。十五年的记忆被重新审视——我们的每一次相遇,每一次合作,每一次上床...全是表演?沙漠之鹰在我手中变得无比沉重。
"所以这一切..."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都是任务?"
她——不,是"她"——微微点头。"最初是。但事情变得...复杂了。"
复杂。这个词像刀子一样捅进我的内脏。我回想起三天前在赌场,她如何"恰好"出现,如何"碰巧"有逃生路线...全都是编排好的戏码。
幻象和现实彻底混淆。我看到隧道两端同时出现突击队员,听到桑尼在我耳边低语:「杀了她,汤米。就像你杀我一样。」我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却无法确定眼前的梅赛德斯是真实存在还是药物制造的又一个幻觉。
枪响了。
梅赛德斯——艾琳娜——无论她是谁——踉跄后退,鲜血从她腹部涌出。她撞在墙上,缓缓滑坐在地,脸上更多的是震惊而非痛苦。
"汤米..."她喘息着,"我没有...撒谎...关于关心..."
我站在原地,枪口冒烟,无法确定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是我开枪了吗?还是隧道那头的追兵?梅赛德斯的血是真的吗?我的思维像被困在旋转的万花筒里,所有图像都破碎不堪。
隧道尽头传来喊叫声和脚步声。我应该逃跑,但双腿像灌了铅。梅赛德斯艰难地抬起手,指向隧道深处。"继续...走...密码...070485..."
070485。这个数字刺痛了我。那是桑尼死的日期,也是我成为罪恶都市之王的开始。
当我终于转身逃跑时,身后的枪声和喊叫声混成一片。隧道似乎永无止境,我的呼吸像砂纸摩擦喉咙。药物的副作用开始转向另一个极端——世界不再清晰,而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不知跑了多久,我终于看到一扇铁门。密码锁的键盘在昏暗的应急灯下泛着绿光。我输入070485,门开了。
门外不是预想中的车库,而是一个狭小的储藏室。没有逃生车辆,没有接应人手,只有几箱发霉的赌场筹码和一地的老鼠粪便。我被耍了。
储藏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三个武装人员冲了进来。我想举枪,但手臂重若千斤。蓝色药丸的最后余韵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和混乱。
"不许动!联邦特工!"
我被粗暴地按倒在地,脸颊贴着冰冷的水泥地。手铐咬进手腕的疼痛异常真实,这让我莫名安心——至少这一刻,我知道什么是真实的。
他们拖我起来时,我最后看了一眼隧道方向。没有梅赛德斯的踪影,只有一滩鲜红的血迹,像是一个未完句子的标点符号。
我被蒙上头套,塞进一辆车。没有宣读权利,没有律师通知,什么都没有。车子行驶了大约二十分钟,然后停下。我被带进一栋建筑,乘电梯下降,最后被按在一把金属椅子上。
头套被摘掉时,刺眼的荧光灯让我眯起眼。这是一个标准的审讯室,单面镜,录音设备,还有墙上那个熟悉的标志——联邦调查局。
坐在我对面的正是马克·霍华德。他左脸的烧伤绷带已经取下,露出狰狞的疤痕。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前崭新的勋章——英勇十字章,通常授予在行动中负伤的执法人员。
"维赛迪。"他微笑着,那种捕食者看到猎物落网的笑容,"终于见面了。"
我的喉咙干得冒火。"梅赛德斯呢?"
霍华德的笑容扩大了。"特别探员马奎斯正在手术。你的子弹打穿了她的脾脏,但医生说她能活下来。"他向前倾身,"不得不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配合。在我们的计划里,马奎斯本应该再引导你至少两周。"
我的大脑仍在与药物残留搏斗,但他的话语像冰水一样浇醒了我。"计划。"
"当然。"霍华德拿出一份档案,翻开第一页。上面是梅赛德斯——不,艾琳娜·马奎斯的照片,但比现在的她年轻许多。"特别探员马奎斯十五年前就接近了桑尼·弗雷利。当你杀了他接管罪恶都市后,她自然转移了目标。"
我盯着那张照片。那是年轻的梅赛德斯,不,是艾琳娜,穿着FBI学院的制服。十五年的谎言。十五年的表演。
"那些药..."
"我们的最新研发成果。"霍华德骄傲地说,"不仅能增强体能,还能逐步瓦解目标的判断力和心理防线。我们通过马奎斯确保你得到的是...特殊配方。"
审讯室突然变得无比寒冷。我回想起那些越来越频繁的幻觉,那些无法控制的暴力冲动...全都是被精心设计的。
"为什么?"我声音嘶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霍华德的表情变得严肃。"因为我们需要信息,维赛迪。十五年来,你建立了一个横跨二十二个州的地下帝国。我们需要知道每一个环节,每一个名字。"他敲了敲档案,"多亏了马奎斯和那些药,我们已经掌握了80%。"
我闭上眼睛,突然感到一阵荒谬的笑意在胸腔膨胀。我,汤米·维赛迪,自认为罪恶都市的帝王,其实只是联邦调查局显微镜下的一只小白鼠。
"萨尔呢?"我突然问,"他也是你们的人?"
霍华德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利昂是个意外。我们没想到他会介入。"他站起身,走到我身后,"但这改变不了什么。三天后,你将在一亿电视观众面前认罪,然后被注射死刑。美国需要这个结局。"
他走到门口,转身最后看了我一眼。"顺便说,桑尼·弗雷利是我叔叔。家族血债,终于得偿。"
门关上了,留下我独自与这个讽刺的真相相处。十五年前,我杀了桑尼·弗雷利取而代之;十五年后,他的侄子用比子弹更残忍的方式摧毁了我。
审讯室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是我逐渐熄灭的生命。但在最黑暗的闪烁间隙,我摸到了鞋跟里藏着的刀片——萨尔多年前教我的老把戏,看来疯子有时比骗子更可靠。
刀片在指间翻转,我开始锯割手铐的塑料束带。药物已经完全消退,留下的只有冰冷的清醒和最后一个念头:如果联邦调查局认为游戏结束了,那他们显然不了解汤米·维赛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