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拘留中心的塑料手铐比看上去要坚固得多。
我躲在审讯室角落的监控盲区,用鞋跟里摸出的刀片来回锯着手腕上的束带。刀片太薄,几次差点折断,我的手腕上已经满是血痕。走廊外每隔两分钟就有警卫巡逻的脚步声,我必须在下一次经过前挣脱。
束带终于断裂时,血液重新流回手指的刺痛让我咬紧了牙。我轻轻活动手腕,观察着审讯室的布局——标准联邦设计,单面镜,钢制门,天花板通风口太小无法通过。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扇门。
巡逻的脚步声再次接近。我贴在门边的墙上,屏住呼吸。脚步声在门前停顿了几秒,然后继续远去。我数到三十,慢慢拧动门把手——锁着的,当然。
刀片在锁眼里捣鼓了仿佛一个世纪,直到某个机关终于屈服,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门开了一条缝,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天花板上的摄像头缓缓转动。我计算着它的旋转周期,在它转向另一侧的瞬间闪身而出。
左转是出口标志,但那里肯定有武装警卫。右转的走廊尽头有一扇标有"公共设施"的门。我选择了右转。
公共设施室里堆满了拖把、水桶和清洁剂。角落里有一块松动的地砖,下面是联邦拘留中心最不为人知的秘密——上世纪50年代建造的维修管道系统,从未在官方图纸上标注。萨尔曾在一次醉酒后提到过这个,当时我以为他在吹牛。
地砖移开后,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刚好能容一人通过。我滑入洞口,让地砖在头顶复位。黑暗立刻吞噬了我,空气中弥漫着霉菌和排泄物的恶臭。我摸索着向前爬行,管道内壁湿滑黏腻,像是某种巨兽的消化道。
爬行了大约二十米,管道突然向下倾斜,我控制不住地滑入一个稍大的空间,重重摔在水泥地上。黑暗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赌五十块,来的是维赛迪。"
手电筒突然亮起,刺得我睁不开眼。适应光线后,我看到萨尔·利昂靠在对面的管道壁上,手里把玩着一把蝴蝶刀。他的西装沾满污渍,但眼中的疯狂丝毫未减。
"你。"我本能地摆出防御姿势,尽管浑身疼痛。
萨尔咧嘴一笑,手电光在他的牙齿上反射出森冷的光。"放松,老家伙。现在我们暂时是一伙的。"他用刀尖指了指我身后,"除非你想回去跟霍华德喝茶?"
我回头看去,来时的管道已经因为我的滑落而坍塌,无法原路返回。萨尔的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命运的安排,不是吗?十五年前我们想杀死对方,现在却要合作逃命。"
我警惕地打量四周。这个空间像是管道系统的某个交汇点,四条不同方向的隧道向黑暗中延伸。"你怎么在这里?"
"和你一样,被亲爱的联邦朋友'邀请'来的。"萨尔收起笑容,"梅赛德斯,或者说马奎斯特工,给我设了个精致的陷阱。可惜她低估了我的逃生本领。"
听到梅赛德斯的名字,我的胃部一阵绞痛。十五年的记忆突然变得可疑起来——那些共谋的夜晚,那些危险的行动,那些床笫之间的低语...全都是表演?药物副作用消退后的清醒让这种背叛更加刺痛。
萨尔似乎看穿了我的思绪。"啊,联邦婊子伤到你的心了?"他夸张地捂住胸口,"欢迎来到俱乐部,汤米。我上过她三次,每次都怀疑她在录音。"
我猛地扑向他,拳头砸向那张讨厌的脸。萨尔轻松闪开,同时用膝盖顶住我的腹部。
"省省吧,"他喘着气说,"我们最多有十分钟优势。霍华德很快会发现我们不见了。"
理智渐渐压过愤怒。我推开他,抹去嘴角的血。"你有计划?"
萨尔打开手电照向其中一条管道。"这条通向老市政厅的下水道,距离两个街区。"他递给我一把紧凑型格洛克,"拿着,只剩七发子弹。"
我检查着枪械,突然注意到萨尔手腕上的淤青——不是手铐留下的痕迹,而是某种注射痕迹。他注意到我的目光,迅速拉下袖口。
"走吧,时间不等人。"他钻入管道,我紧随其后。
管道比前一段更加狭窄,我们只能匍匐前进。黑暗中,萨尔的声音从前方的传来:"霍华德不只是想要我们死,汤米。他想要一场秀。"
"什么秀?"
"公开审判,全国直播,整个黑帮帝国的瓦解过程。"萨尔的声音带着少有的严肃,"他计划用我们做诱饵,引出所有相关人物。"
我想起霍华德的话——"一亿电视观众"。这不是简单的复仇,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政治表演。"梅赛德斯...她参与了多少?"
萨尔的笑声在管道中回荡。"谁知道呢?也许她一开始就是霍华德的人,也许她有自己的打算。"他突然停下,"说到这个..."
前方出现微光,管道尽头到了。萨尔小心移开一块生锈的铁栅栏,我们爬进了一个废弃的下水道维修室。这里有张破旧的桌子和几把椅子,墙上贴着发霉的自由城地图。
萨尔从桌下拖出一个防水包,拿出两套市政工人制服和假证件。"换上。外面现在全是警察。"
我脱下血迹斑斑的衬衫,突然在墙上的裂缝中看到一面残破的镜子。镜中的男人让我怔住了——灰白的鬓角,深陷的眼窝,还有那种冷酷的眼神...活脱脱是桑尼·弗雷利的中年版本。
「看到了吗,汤米?」幻象中的桑尼又出现在我肩后,「你甚至长得都像我了。」
我猛地转身,当然什么也没有。药物副作用应该已经消退,但幻觉却挥之不去。或者也许,疯狂从来就不需要药物的帮助。
"嘿!"萨尔在我眼前打了个响指,"别在这儿神游。我们得去'蓝梦'。"
我套上制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帮我?你完全可以自己逃走。"
萨尔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因为霍华德和联邦调查局犯了个错误,汤米。"他拉开自己的制服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一个新鲜伤口——那是取出了什么东西后留下的疤痕,"他们以为能控制所有人。"
我立刻明白了。"追踪芯片?"
"不止。"萨尔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还有录音和传输功能。过去六个月,我听到的每一个秘密,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被传回了联邦数据库。"
我的思绪飞速运转。如果萨尔被监听了,那么"蓝梦"、梅赛德斯的身份、甚至俄罗斯人的计划...
萨尔似乎又读懂了我在想什么。"噢,别担心。芯片三天前就失效了——感谢我的私人医生和一块强磁铁。"他拍了拍伤口,"但联邦调查局还不知道这一点。"
我们通过维修梯爬上路面的井盖。萨尔小心推开一条缝,观察外面的情况。"清场了,走吧。"
街道上警笛声此起彼伏,但这一区域暂时无人。我们低着头快步行走,像两个刚完成夜班的下水道工人。自由城的黎明灰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雨水和垃圾的味道。
转过两个街区后,萨尔带我进入一家通宵营业的便利店。"补充点装备,"他说着拿了几包止痛药、绷带和能量饮料,"你付钱。"
收银台旁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新闻。我的通缉令占据了半个屏幕,下方滚动文字写着:"...联邦调查局警告公众,维赛迪极度危险...同谋萨尔瓦多·利昂也在逃..."
便利店员是个戴厚眼镜的年轻人,他盯着我们看了太久。萨尔冲他露出最友善的笑容:"夜班很辛苦吧?我侄子也在便利店工作。"
年轻人点点头,找零时手指微微发抖。我们刚走出店门,就听到他拿起电话的声音。萨尔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消音手枪。
"不。"我按住他的手腕,"没必要。"
萨尔挑眉看我:"什么时候汤米·维赛迪开始在乎便利店员的死活?"
我没有回答。事实上,我自己也不确定答案。也许是那些药物让我看清了一些事情,也许是梅赛德斯的背叛改变了我,又或者只是镜中那个越来越像桑尼的影子让我恐惧。
我们抄小路向"蓝梦"俱乐部前进。路上经过一家电器行,橱窗里的电视机全部播放着同一个画面——霍华德站在联邦大楼前召开新闻发布会。
"...重申,这两名逃犯极度危险..."霍华德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来,"...特别探员马奎斯仍在医院恢复中,她的勇敢行动..."
我停下脚步,盯着屏幕上霍华德的脸。他提到梅赛德斯时那种微妙的表情变化——不是同事间的关心,而是某种更复杂的情绪。
"有趣。"萨尔也注意到了,"我们的联邦男孩对他的特工有点太'关心'了,你不觉得吗?"
我没有回应,但记忆闪回梅赛德斯在隧道里说的话:"霍华德三年前就开始在罪恶都市散布它(药物),专门针对你的手下。"她当时用的是"霍华德",不是"我们"或"联邦调查局"。一个小小的语言细节,但此刻显得格外重要。
"蓝梦"俱乐部白天大门紧闭,但后门的保镖认出了萨尔,立刻放我们进去。地下室比上次来时更加忙碌,十几个屏幕同时显示着自由城各处的监控画面。
"欢迎回到反抗军总部。"萨尔夸张地鞠了一躬,然后转向一个技术员,"情况?"
技术员是个戴鼻环的年轻女孩,她飞快地敲击键盘。"联邦封锁了所有出城通道,但好消息是他们还不知道这个安全屋。"她调出一个画面,"坏消息是,他们在全城搜捕,挨家挨户。"
萨尔搓了搓手。"启动'万圣节协议'。"
技术员们立刻行动起来,整个房间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一样忙碌起来。萨尔把我拉到一旁,声音压得很低:
"听着,汤米,现在情况有变。原本我们只需要对付霍华德和联邦调查局,但现在..."他递给我一部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照片——梅赛德斯躺在医院病床上,周围站着几个穿西装的人,"俄罗斯人也插手了。"
我放大照片。站在梅赛德斯床边的人中,有一个我认得——伊万·雷布罗夫,自由城俄罗斯黑手党的头目。他和一个联邦官员模样的人正在交谈。
"他们在谈判什么?"我问。
"你的脑袋,我的脑袋,还有..."萨尔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梅赛德斯的沉默。"
我突然明白了。"她知道太多。不仅是关于我们,还有联邦调查局的非法行动——那些药物,监听,一切。"
萨尔点点头:"所以霍华德必须让她闭嘴。但直接杀死一个卧底特工太显眼,于是..."
"于是他让俄罗斯人代劳。"我接上他的思路,"一场监狱里的'意外',或者医院里的'并发症'。"
萨尔拍拍我的肩膀:"看来药物没把你完全变成白痴。问题是——"他凑近我耳边,"你想救她吗?"
这个问题像一记重拳击中我的胸口。救她?那个欺骗了我十五年的女人?那个把我引向陷阱的联邦特工?但另一个声音在我脑中低语:如果她真的只是执行任务,为什么要在隧道里告诉我真相?为什么给我逃跑的机会?
我没有回答萨尔的问题,而是指向屏幕上的医院照片:"她在哪家医院?"
萨尔的笑容扩大了,仿佛我的问题本身就是答案。"圣玛丽医院,十二楼特别监护区。"他走向一个武器柜,"我猜我们需要个计划?"
我看着屏幕上梅赛德斯苍白的脸,想起她血流不止倒在我面前的画面。药物早已代谢干净,但某种新的毒素正在我的血管里蔓延——不是愤怒也不是恨意,而是一种我本以为早已遗忘的感觉。
"我们需要更多火力。"我说着,接过萨尔递来的冲锋枪,"和一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