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拜托了和自己一个寝室的孙颖莎帮忙收拾自己的东西,然后在运动员训练的时间内全都取走了。
寝室里瞬间空了一大半。
没有行李,没有告别,甚至没有一条说明去向的短信。
一个曾精准地缠绕在他左手腕上,替他挡下所有风雨的人,就此凭空蒸发了,消失在帝都那年最暴烈、最彻底的隆冬风雪里。
像一粒投入深海的沙,悄无声息,再无涟漪。
说着是休息一段时间,但她消失了很久。
林晓的粉丝在近些年来的比赛根本找不到她的身影。
她一边养着旧伤,一边画画。
微信、电话什么的全都换了一遍,想要全新的开始,那就要抛弃之前的所有。
两年。798艺术区角落里,这间小小的“线”画廊是我的王国。空气里浮动着松节油微涩的清香、亚麻布的纹理气息,偶尔掺杂着旧木画框特有的沉郁味道。
下午的光线很好,斜斜地从高大的落地玻璃窗照进来。我正在画一幅色调灰蓝、线条凌乱纠缠的画作前调整挂绳的角度——那是新晋新锐画家“日尧”的《雪痕》,描绘着暴风雪里渐次熄灭的遥远灯塔
自动门开合那熟悉的“叮咚”脆响被刻意拖长了。
我并未在意,只是当慕名而来的游客,继续创作着属于自己的画。
林晓其他画都卖,除了这幅。
脚步声又凑近了一些。沉、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滞涩。脚步声最终停在我身后的某个位置,带来一片无声的、坚实的阴影。
我没有回头。脊背却像是被无形的探针刺了一下,细小的电流从尾椎骨迅速窜上后颈。指尖捏着的画线倏地收紧,粗糙的棉绳勒进指腹。
在无数个深夜或骤然惊醒或固执描摹的轮廓,带着雪夜的寒风和消毒水的浓烈气味,正穿透整整三年的时光,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投射在我身后那片被阳光照得发亮的光滑地板上。
王楚钦画不错。
声音。沙哑,干涩,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这声线像一把生锈的旧钥匙,猛地捅进记忆深处某个早已结满尘灰的锁孔里,生涩、却足够撬开一道缝隙。
是他。
慢慢转过身,动作像是被慢放了数倍。
门口那道身影背着光,轮廓被逆光勾勒得模糊,肩膀却依旧习惯性地绷紧着,带着一种根深蒂固、融入骨血的警戒。
那是我曾经无比熟悉的姿态。他左手……不,是不惯用的右手,垂在深灰色冲锋衣的侧缝旁,指关节有些僵硬地微微蜷曲着。
目光凝固在他的右手腕上——那里裹缠着一大圈厚厚的白色胶带,边缘同样翻卷着,露出粗糙的纤维。
胶带内侧边缘浸染出好几块暗红的斑点,像是雪地里的点点落梅,刺眼地灼烧着视线。那血迹……似乎还很新鲜。
空气里浮动的松节油气味变得浓稠滞涩,像凝固的旧油漆,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开口。那双眼睛——过去总像是积蓄着风暴云、一点就炸的眼睛——此刻沉在背光的阴影里,里面翻涌的情绪浓得化不开。

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