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刑事法院门前的人行道被记者和围观群众挤得水泄不通。朱志鑫推着刘耀文的轮椅从专用通道进入时,听到人群中有人高喊"加油",也有人愤怒地咒骂"杀人犯"。刘耀文面无表情,只是握紧了朱志鑫搭在他肩上的手。
"别看他们。"朱志鑫弯腰在他耳边低语,"今天过后,一切都会不一样。"
法庭内部庄严肃穆,深棕色的木质墙壁吸收了大部分杂音。玛丽安·吴早已在被告席就座,面前摊开的文件堆成小山。她今天穿了一身利落的黑色套装,珍珠耳钉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记住,"她头也不抬地说,"无论检察官如何挑衅,保持冷静。陪审团在观察你的每一个反应。"
刘耀文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旁听席——朱志鑫的父母坐在第三排,旁边是林峰和几位他曾经资助过的警察家属。后排角落里,几个面色阴沉的男人正低声交谈,刘耀文认出其中一个是马天宇的前心腹。
"全体起立!"法警洪亮的声音响起。
法官是一位银发女性,锐利的蓝眼睛透过半月形眼镜扫视全场。她敲下法槌:"本案涉及公众利益,本庭允许媒体有限度报道,但禁止录音录像。被告请起立。"
刘耀文撑着轮椅扶手缓缓站起,朱志鑫立刻上前搀扶。这个简单的动作引得陪审团几位女性成员交换了眼色。
检察官罗伯特·陈是个四十出头的亚裔,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他的开场陈词充满煽动性:"本案将向各位展示一个犯罪帝国如何运作...被告利用暴力与恐惧统治地下世界多年..."
朱志鑫咬紧牙关,感到刘耀文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按了按——他们的暗号,意思是"忍耐"。
轮到玛丽安发言时,她甚至没有拿讲稿:"女士们先生们,今天你们将听到两个故事。一个是检察官精心编织的童话,另一个则是鲜血写就的真相。"她走向陪审团,"我的当事人确实犯过错,但他的罪行背后是一个更加黑暗的系统性腐败..."
第一天的交锋主要集中在刘耀文的早年经历上。当检察官试图将他描绘成天生罪犯时,玛丽安传唤了儿童心理学专家。
"长期遭受暴力与创伤的儿童,"专家推了推眼镜,"往往会发展出极端的生存策略。十二岁失去双亲,流浪街头...这种环境下,道德观念会被严重扭曲。"
陪审团中一位年长女性掏出了手帕。
第二天,局势急转直下。检察官传唤了一位"关键证人"——刘氏集团前会计,指证刘耀文亲自下令谋杀一名欠债商人。
"他说'处理掉这个麻烦',"会计颤抖着说,"三天后那人就...被发现在码头..."
玛丽安的交叉质询如手术刀般精准:"你亲眼听到被告说这句话?"
"是...是的。"
"奇怪。"玛丽安翻开一份文件,"你的口供记录显示,事发时你正在新加坡出差。"她转向法官,"我请求将这份出入境记录列为证据A17。"
会计脸色刷白:"我...我可能记错了..."
下午休庭时,朱志鑫在洗手间隔间里无意听到两个检察官助理的对话:
"陈检察官快气疯了...那个吴简直是个魔鬼..."
"等着看明天的好戏吧,他们传唤了..."
后半句被冲水声淹没。朱志鑫急忙返回休息室,把这个细节告诉了玛丽安。
"意料之中。"她冷笑,"他们肯定会传唤张明。"
果然,第三天上午,戴着镣铐的张明被法警押上证人席。他穿着橙色囚服,胡子拉碴,但眼神依然凶狠。
"被告是我见过最危险的罪犯,"他直视刘耀文,"冷血、残忍、毫无人性..."
朱志鑫感到身旁的刘耀文肌肉绷紧,呼吸变得粗重。他悄悄在记事本上写下"呼吸",推过去。
轮到玛丽安质询时,她先播放了一段录音——张明与马天宇讨论如何瓜分一批毒品的利润。
"这是污蔑!"张明咆哮,"伪造的!"
"真的吗?"玛丽安甜甜地问,"那这段视频呢?"
屏幕上,张明清晰地接过一个厚信封,对马天宇说:"海关那边打点好了,记得我的那份。"
法庭哗然。玛丽安乘胜追击:"证人,你是否认识刘振华?"
张明像被雷击中般僵住:"谁?"
"1989年至1999年在缉毒组工作,警号45782。"玛丽安逼近证人席,"也就是你亲手杀害的那位同僚。"
"反对!"检察官跳起来,"这与本案无关!"
"恰恰相反。"玛丽安转向法官,"被告的成长经历与犯罪动机直接相关。我们证明张明副局长不仅参与犯罪活动,还谋杀了被告的父亲——一名正直的警察。"
法官沉思片刻:"反对无效。证人请回答问题。"
张明的额头渗出冷汗:"我...我不记得这个人..."
"真遗憾。"玛丽安从文件夹抽出一张照片,"那这个呢?"
照片上是年轻的张明举着警徽站在尸体旁,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陪审团发出一阵惊呼。
"这张照片拍摄于1999年5月12日晚,"玛丽安的声音如冰,"就在刘振华警官被谋杀后十分钟。技术鉴定确认没有篡改痕迹。"
张明面如死灰,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他活该!自以为是的混蛋...非要查那批货..."
法庭瞬间混乱。法官猛敲法槌:"休庭!将证人还押!"
第四天上午,玛丽安传唤了最后一位证人——朱志鑫。
他走上证人席时,与轮椅上的刘耀文四目相对。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担忧。
"朱先生,"玛丽安温和地问,"作为前缉毒组警官,你最初接触被告的目的是什么?"
"搜集犯罪证据,将他绳之以法。"朱志鑫坦然回答。
"是什么改变了你的看法?"
朱志鑫深吸一口气:"在卧底过程中,我发现刘氏集团的账目存在异常——大量资金流向不明。深入调查后,我发现这些钱实际上用于资助孤儿院、牺牲警察家属和戒毒中心。"
检察官跳起来反对:"证人并非财务专家!"
"恰恰相反。"玛丽安微笑,"朱警官拥有会计学硕士学位。法官大人,我请求将这份财务分析报告列为证据B23。"
接下来的一小时,朱志鑫详细解释了刘耀文如何利用黑钱做善事,以及他如何匿名向警方提供线索破获多起大案。
"所以你认为被告是在赎罪?"玛丽安问。
"不。"朱志鑫直视陪审团,"我认为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维护正义——在他父亲曾经誓死捍卫的那个系统已经腐败的情况下。"
交叉质询时,检察官陈试图攻击朱志鑫的可信度:"你与被告存在亲密关系,这难道不影响你的证词客观性?"
朱志鑫站起身,警徽在胸前闪闪发光——虽然他辞职了,但今天特意戴上了它:"陈检察官,您与马天宇共进晚餐的照片是否需要我展示?"不等对方反应,他继续道,"是的,我爱刘耀文。正因为我了解他的全部——好的,坏的,丑陋的——我比任何人都确信,他值得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陪审团中有人倒吸一口气。检察官脸色铁青:"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你的问题本身就是侮辱!"朱志鑫声音提高,"我当了八年警察,逮捕过63名罪犯,获得过三次英勇勋章。如果我'背叛'警队,那是因为我发现所谓的正义早已被你们这些人腐蚀!刘耀文犯过错,但他用生命在弥补,而你们——"他指向旁听席上的高官们,"还在用法律当遮羞布!"
法庭鸦雀无声。法官没有打断这罕见的爆发,只是若有所思地观察陪审团反应。
最终陈述时,玛丽安只说了三分钟:"法律的目的不是报复,而是正义与救赎。刘耀文先生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他的悔改——他冒险揭露了比自身罪行严重百倍的系统性腐败。给他一个机会,就是给正义一个机会。"
检察官的陈词充满激情却空洞无力,连陪审团都开始看表。
退庭审议持续了创纪录的六小时。朱志鑫和刘耀文在休息室里静静等待,手指始终交缠。
"无论结果如何,"刘耀文突然说,"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朱志鑫摇头:"不只是为你。为你父亲,为所有被这个腐败系统伤害的人..."
法警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陪审团作出裁决了。
重新开庭时,空气仿佛凝固了。陪审团长站起身,展开一张纸:
"关于第一条谋杀未遂指控...无罪。
第二条洗钱指控...有罪。
第三条..."
...
"第十二条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无罪。"
朱志鑫的眼泪夺眶而出。整体而言,刘耀文只被判较轻的几项罪名成立,最严重的指控全部被驳回。
法官敲下法槌:"鉴于被告的重大立功表现和特殊情况,本庭判处五年有期徒刑,考虑羁押期和表现,实际执行三年。"
旁听席爆发出欢呼与哭泣。朱志鑫冲上前紧紧抱住刘耀文,感到对方的泪水浸湿了自己肩头的制服。
"三年..."刘耀文在他耳边低语,"比我们预想的要好。"
玛丽安走过来,难得地露出微笑:"上诉后可能减到两年。表现好的话,十八个月就能假释。"
媒体蜂拥而上,闪光灯亮如白昼。朱志鑫护着刘耀文的轮椅往外走,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叫喊:
"杀人犯不配活着!"
一个黑影从人群中冲出。朱志鑫本能地转身护住刘耀文,但袭击者的刀锋还是划破了刘耀文的手臂。法警迅速制服了袭击者——一个满脸泪痕的年轻人。
"我哥哥死在码头火并..."他哭喊着被拖走。
刘耀文按住流血的手臂,对朱志鑫摇摇头:"别追。"他转向那个年轻人,"你哥哥叫李明对吗?我记得他...他是个好人,不该那样死。"
年轻人呆住了:"你...你怎么..."
"因为那晚我就在现场。"刘耀文的声音很轻,但全场都听得见,"但我没下令开枪。那是马天宇的主意...为此我打断了他三根肋骨。"
法庭外,夕阳将云层染成血色。朱志鑫推着轮椅慢慢走向等候的车辆,媒体被法警拦在安全线外。
"后悔吗?"刘耀文突然问。
朱志鑫弯下腰,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了他的额头:"等你出来,我们就去海边开那家书店。记得吗?'星辰书屋'。"
刘耀文笑了,这个笑容如此年轻,仿佛回到了他们初遇时的模样:"记得。我连招牌设计都想好了。"
在闪光灯的追逐下,黑色轿车缓缓驶离法院。无论前路如何,至少他们知道,风暴过后终将迎来晴天——而这一次,他们将一起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