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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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志鑫的钢笔尖悬在病历本上方，墨水滴落，在纸面上晕开一朵小小的蓝花。他盯着那滴墨水看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窗外的雨声像无数细小的手指敲打着玻璃，诊疗室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和沉默。

他轻轻合上今天的记录，转而从抽屉深处取出那本厚重的原始病历。棕色的皮质封面已经有些磨损，边缘处泛着经年累月摩挲留下的油光。病历第一页贴着刘耀文三年前的照片——那时的他脸颊还有些婴儿肥，眼神却空洞得像两个漆黑的隧道。

"病例编号K-07，初步诊断：解离性身份障碍伴随逆行性遗忘..."朱志鑫默念着这些已经看过无数次的文字，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自己三年前写下的字迹。那时的笔迹比现在更加锐利张扬，每个笔画都透着年轻医生接手特殊病例时的自信。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朱医生，您要的咖啡。"助理林小鹿探进头来，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还有，张教授刚才来电确认下周学术会议的事情，他说您的发言安排在下午三点。"

朱志鑫接过咖啡杯，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谢谢，我知道了。"

林小鹿犹豫了一下，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厚重病历。"那个...刘耀文的病例您还在跟进啊？都三年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急忙补充，"我是说，您真是负责。"

"人格障碍的治疗往往需要很长时间。"朱志鑫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但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病历边缘收紧了一分，"告诉张教授我会准时到场。"

等林小鹿关上门，朱志鑫长出一口气，将冷掉的咖啡推到一边。他翻开病历中间的一页，那里记录着第一次确认刘耀文存在副人格的诊疗记录：

『2019年11月7日，患者突然改变坐姿、语调和表情，自称"文"。新人格表现出攻击性、控制欲和反社会倾向，但对主人格有保护意识。值得注意的是，副人格对主人格的所有经历都了如指掌，而主人格对副人格的存在毫无记忆...』

"毫无记忆..."朱志鑫轻声重复着这个词，手指划过记录下方自己当时写下的疑问：『是真正的解离性障碍，还是某种高级的自我防御机制？』

他的思绪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屏幕上显示"刘雅"——刘耀文的姐姐。

"朱医生，抱歉打扰您。"电话那头的女声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耀文昨晚又没有回家，今天早上我发现他在画室里，身边全是...全是些可怕的画。他不记得自己画过那些，而且..."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低，"他的右手腕上有伤痕，像是被什么绑过。"

朱志鑫的背脊绷直了："他现在怎么样？"

"现在又恢复正常了，就是很困惑也很害怕。朱医生，这些情况越来越频繁了，我真的很担心..."

"明天我会见他，到时候再详细评估。"朱志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令人安心，"如果今晚再有异常，随时联系我。"

挂断电话，朱志鑫走到窗前。雨已经小了，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将外面的灯光扭曲成奇异的形状。三年前初诊时的场景浮现在眼前——那个瑟缩在诊疗椅上的少年，眼神飘忽不定，回答问题时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当时他以为只是个普通的社交恐惧症案例，直到第三次诊疗时...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朱志鑫猛地转身，差点打翻咖啡杯。刘耀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嘴角挂着那种熟悉的、带着危险气息的笑容。但今天他的眼神有些不同，瞳孔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琥珀色。

"我们今天的诊疗已经结束了。"朱志鑫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表——下午5:20，按理说刘耀文应该已经离开半小时了。

"那个懦夫走了，我又回来了。"副人格——他自称"文"——漫不经心地踱到办公桌前，随手拿起朱志鑫的钢笔在指间转动，"听说你找我姐姐打小报告？"

朱志鑫保持着平静的表情："作为你的主治医生，我有责任了解——"

"省省吧，你那套专业说辞。"文突然俯身，双手撑在办公桌上，逼近朱志鑫的脸，"我知道你对她说了什么，也知道你在这本厚厚的病历里写了什么。"他的目光落在摊开的病历上，笑容扩大了，"哦？在看我们初次见面的记录？怀念过去吗，医生？"

朱志鑫没有退缩，但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如果你愿意配合治疗，情况可能会有所改善。"

"改善？"文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刺耳的嘲讽，"你是说让我消失，好让那个废物完全掌控这具身体？"他直起身，开始在诊疗室里踱步，手指划过书架、沙发、茶几，最后停在朱志鑫整齐的办公桌前。

"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个。"文突然伸手一扫，将桌上的文件、笔筒、日历全部推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永远这么完美，这么...控制得恰到好处。"他俯身靠近朱志鑫，呼吸的热气喷在医生脸上，"我想看看你失控的样子，阿志。"

朱志鑫的指尖在桌面下微微颤抖，但面上丝毫不显。"破坏诊疗室并不能帮助你解决问题。"

"谁说要解决问题了？"文歪着头，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也许我就是问题本身呢。"

就在这时，文的目光被办公桌半开的抽屉吸引。他不顾朱志鑫的阻止，一把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叠厚厚的文件。"《多重人格障碍的神经生物学基础》《创伤性记忆的植入与提取》..."他念着论文标题，眉毛越挑越高，"哇哦，医生，你对我的研究可真是...深入啊。"

朱志鑫伸手想夺回文件，但文敏捷地后退一步，继续翻阅着。"这些可比普通病例研究深入多了，几乎像是..."他的声音突然停住了，表情变得古怪，"等等，这篇的日期是...2018年？比我成为你的病人还早一年。"

诊疗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朱志鑫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紧，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作为心理医生，研究各种精神障碍是我的工作。"

"是吗？"文的眼神变得锐利，他抽出一张夹在文件中的照片，"那这个呢？也是'工作'？"

朱志鑫在看到那张照片的瞬间血液凝固了——那是他父亲老朱教授与一群同事的合影，背景是现在已经废弃的城南心理研究所。照片一角，一个瘦小的男孩模糊的身影站在走廊阴影里。

"这不——"朱志鑫刚要解释，诊疗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朱医生！我听到声音，您没——"林小鹿站在门口，惊恐地看着满地狼藉和两人剑拔弩张的姿态。

文立刻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将照片塞进自己口袋，后退几步举起双手："别紧张，小鹿姐姐，只是小小的诊疗...交流。"他转向朱志鑫，眨眨眼，"我们下次继续，医生。别忘了我的咖啡...加冰的。"

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诊疗室，临走时还故意撞了一下门框，发出砰的一声响。

林小鹿呆立在门口："朱医生，这...要报警吗？"

"不用。"朱志鑫弯腰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手指终于显露出一丝颤抖，"只是...治疗的一部分。"

等林小鹿犹豫地关上门，朱志鑫才允许自己深吸一口气，靠在办公椅上。他的目光落在抽屉里剩下的文件上，最上面一页赫然印着"K计划：人格分裂的诱导与强化实验"。

窗外的雨又下大了，雨滴拍打窗户的声音像是无数细小的质问。朱志鑫想起那张被文拿走的老照片，以及照片角落里那个模糊的男孩身影——那双眼睛，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即使只是在照片的阴影里，他也认得出来。

那是六岁的刘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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