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4

---

#第4章 你知道我是谁

朱志鑫的钢笔悬在记录本上方，墨水在纸面洇出一个小蓝点。他注视着躺在诊疗椅上的刘耀文——年轻人闭着眼睛，胸口随着呼吸缓慢起伏，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催眠诱导已经进行了二十分钟，这是三年来朱志鑫第一次决定对主人格使用这种疗法。

"你现在能看见什么？"朱志鑫压低声音，确保每个字都平稳而清晰。

刘耀文的眼皮轻微颤动。"白色...全是白色的墙...还有门。"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回声，"很多门。"

朱志鑫的笔尖轻轻点在纸上。"试着打开一扇门。"

"打不开...锁住了。"刘耀文的眉头皱起，手指在扶手上抽搐，"有声音...小孩在哭。"

"你能找到钥匙吗？"

"没有钥匙...只有数字..."刘耀文的呼吸变得急促，"K...0...7..."

朱志鑫的手指微微收紧。K-07，和父亲档案中的编号一致。他向前倾身，声音放得更柔："很好，现在告诉我，门后面是什么？"

刘耀文突然剧烈摇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不...不要打开...他会看见我们..."

"谁会看见你们？"

"医生...穿白大褂的医生..."刘耀文的声音变成了孩子般的啜泣，"他说要玩游戏...但很疼...妈妈在哪里？我要妈妈..."

朱志鑫的喉咙发紧。他应该继续吗？这明显是创伤记忆的浮现，但也是突破治疗僵局的机会。"听着，你现在很安全，没有人会伤害你。试着看看那个医生的脸..."

刘耀文的身体突然僵直，然后开始剧烈颤抖。朱志鑫立刻伸手想唤醒他，却在碰到他手腕的瞬间被反手抓住。刘耀文的眼睛猛然睁开——但眼神完全变了，锐利如刀，嘴角勾起一个熟悉的冷笑。

"哇哦，催眠疗法？真没想到你会对这个懦夫用这招。"副人格"文"的声音带着戏谑，手指像铁钳一样扣着朱志鑫的手腕，"不过多谢了，让我能这么轻松地出来。"

朱志鑫试图抽回手，但文加大了力道。"放开，你弄疼我了。"

"疼？"文嗤笑一声，却松开了手，"比起你刚才想对他做的事，这点疼算什么？"他坐起身，活动了下脖子，像一只刚睡醒的猫科动物，"让我猜猜，终于发现普通治疗没用，决定直接挖他的创伤记忆了？"

朱志鑫调整了一下呼吸，强迫自己回到专业状态。"催眠疗法是解离性障碍的标准治疗手段之一。我需要了解主人格的创伤根源，才能帮助整合人格。"

"标准治疗？"文突然大笑，笑声刺耳，"就像你父亲对K-07做的那种'标准治疗'？"

朱志鑫的笔从手中滑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你...你怎么知道那个编号？"

文歪着头，露出一个猫捉老鼠般的笑容。"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朱医生。比如..."他环顾诊疗室，目光停在书架上的一个相框上，"你小时候住在青云路17号，书房窗台有块瓷砖是裂的，因为你七岁时打碎了妈妈最喜欢的花瓶，偷偷用胶水粘回去。"

朱志鑫的背脊窜上一股寒意。那张童年住宅的照片他从未给刘耀文看过，而且主人格根本不知道他的本名"朱志鑫"，一直只称呼他"朱医生"。

"不可能..."朱志鑫的声音几乎哽住。

"不可能什么？"文站起身，慢悠悠地踱到书架前，拿起那个相框，"不可能我知道这些？还是不可能你父亲参与的那个'小实验'真的成功了？"他转向朱志鑫，眼神突然变得危险，"告诉我，阿志，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的'病人'其实是你父亲的作品的？"

诊疗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朱志鑫能听见自己太阳穴砰砰跳动的声音。他必须重新掌控局面。"坐下。"他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如果你愿意配合治疗，我们可以谈谈条件。"

"条件？"文夸张地挑眉，"比如多给我点出场时间？或者..."他突然逼近，将朱志鑫困在办公桌和自己之间，"告诉我你口袋里那把黄铜钥匙是开哪扇门的？"

朱志鑫下意识摸向口袋——那把从父亲保险箱找到的钥匙确实在那里。他的后背渗出冷汗。"你监视我？"

"不需要。"文的手指轻轻划过朱志鑫的白大褂领口，让他浑身一颤，"我能闻到你身上有那股味道...灰尘、霉味和某种化学药剂。城南研究所的地下室，对吧？"他的声音突然降低，带着危险的轻柔，"你终于开始调查了。"

朱志鑫猛地推开他，站起来拉开距离。"够了。今天的诊疗到此结束。"

文不慌不忙地坐回椅子上，翘起二郎腿。"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医生。不过没关系..."他伸手拿过桌上那杯加冰的咖啡，一饮而尽，"我们有的是时间。毕竟..."他放下杯子，嘴唇因为冰块而显得格外红润，"你明明更期待见我，不是吗？"

朱志鑫没有回答，只是按下了结束录音的按钮。但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文走向门口，突然回头："对了，建议你别再偷偷调查我的过去了。或者至少..."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换个更好的私家侦探。上周那个在咖啡店打瞌睡的家伙太不专业了。"

门关上的声音在寂静的诊疗室里格外刺耳。朱志鑫慢慢坐回椅子，发现记录本上自己刚才写下的字迹比平时重了许多，几乎划破纸面。他翻开刘耀文的档案，在最新一页写下：

『副人格表现出对医生私人信息的异常了解，疑似与童年创伤环境有关。建议进一步调查城南研究所与K计划关联...』

写到这里，他停下了笔。文说得对，他找的私家侦探确实没什么用。三天前的那份报告只确认了刘耀文六岁到八岁期间曾经在城南儿童心理研究中心待过两年，之后被姐姐刘雅接走抚养。中心关闭的官方原因是"经费不足"，但日期恰好与父亲档案中提到的"医疗事故"吻合。

朱志鑫打开电脑，输入"城南儿童心理研究中心 关闭"几个关键词。搜索结果大多是无用的官方通告，直到他翻到第七页，发现一条十五年前的地方论坛帖子：

『有没有人知道城南那家儿童心理中心到底出了什么事？昨晚听到警笛声，今早就看到门口停了黑车，穿防护服的人进进出出...』

下面的回复已经被删除，只留下一条系统提示：『该话题因涉及敏感内容已被关闭』。

朱志鑫合上电脑，走到窗前。夜色已深，玻璃映出他疲惫的脸庞和身后空荡荡的诊疗室。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桌上还放着那杯加糖的咖啡——主人格刘耀文今天一口都没喝。

三天后的诊疗日，刘耀文迟到了十分钟。当他推门进来时，朱志鑫立刻注意到了异常——年轻人走路姿势更加挺直，眼神也不再闪躲，但嘴角没有副人格那种标志性的冷笑。

"抱歉迟到了，朱医生。"刘耀文轻声说，声音依然是主人格的柔和，但多了一丝...不确定，"我好像...迷路了。"

朱志鑫仔细观察着他："迷路？在来诊所的路上？"

"不，是在...我的记忆里。"刘耀文困惑地皱眉，手指无意识地摸着右腕上一道朱志鑫从未见过的旧伤疤，"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条白色走廊里跑，后面有人在追...醒来时我站在画室里，手上全是颜料，还画了一幅..."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轻，"一幅你的肖像。但我不记得自己画过。"

朱志鑫的心跳加快了。这是主人格第一次表现出对副人格活动的模糊意识。"能描述一下那幅画吗？"

"你穿着白大褂，但...背景不是这里。"刘耀文的眼神变得恍惚，"像是某种实验室，有很多仪器...还有七个玻璃舱，其中一个里面有个小男孩..."他突然打了个寒战，"我不该说这些的。"

"不该？为什么？"

刘耀文抬起头，眼神突然变得警惕——太警惕了，不像主人格平时的样子。"他说你会用这些信息对付我们。"

朱志鑫的背脊绷直了："'他'是谁？"

刘耀文没有回答，而是从背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推到朱志鑫面前。"我今早在口袋里发现的。不是我的字迹。"

朱志鑫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用锋利潦草的字迹写着：『有些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医生』。

纸条背面是城南研究所的平面图，地下室的一个房间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画着一个小小的黄铜钥匙。

朱志鑫抬起头，发现刘耀文正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自己——既不是主人格的怯懦，也不是副人格的挑衅，而是一种奇怪的...期待？

"你是谁？"朱志鑫下意识问道。

刘耀文——或者说控制着这具身体的某个人格——微微一笑："这取决于你想见谁，医生。但记住..."他站起身，突然凑近朱志鑫耳边，呼出的热气让医生颈后的汗毛竖起，"下次去地下室，别一个人去。"

他离开后，朱志鑫独自坐在诊疗室里，手指摩挲着口袋里的黄铜钥匙。窗外的天色渐暗，乌云压境，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