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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被创造的怪物

雨水顺着窗户蜿蜒而下，将窗外的霓虹灯光扭曲成模糊的色块。朱志鑫的公寓里，台灯是唯一的光源，在他疲惫的脸上投下浅黄色的光晕。电脑屏幕显示着一封匿名邮件的附件——一段模糊的监控视频，日期显示是十五年前。

朱志鑫点击播放，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放在键盘旁的那把黄铜钥匙。

视频中，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背影正领着一个小男孩穿过走廊。男孩瘦小的身影亦步亦趋，右手紧紧抓着白大褂的衣角。尽管画面颗粒感很重，但朱志鑫还是认出了那个背影——父亲走路时微微左倾的习惯，后脑勺上那一撮永远梳不平的头发。而那个男孩...

朱志鑫按下暂停键，放大画面。男孩抬头看向摄像头的瞬间，一双大得不合比例的眼睛即使透过模糊的画质也能让人心头一颤——六岁的刘耀文。

"果然..."朱志鑫靠在椅背上，胸口发紧。视频的拍摄地点正是城南儿童心理研究中心，时间大约在所谓的"医疗事故"发生前三个月。

他继续播放视频。父亲和男孩消失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后，画面静止了几分钟，然后突然跳转到另一个角度——一个实验室的内部。这次画面更加模糊，只能隐约看到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影在忙碌，中央是七个排列成半圆形的...像是透明舱体的东西。其中一个舱体里似乎有个小小的身影。

视频在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几帧闪过一串数字：K-07-1998-0612。

朱志鑫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桌角也浑然不觉。0612——母亲去世的日期，也是父亲保险箱的密码。这不可能只是巧合。

他抓起外套和钥匙，决定再去父亲的书房搜查一次。刚走到门口，手机响了——诊所的紧急呼叫。屏幕上显示诊所安保系统被触发。

"该死。"朱志鑫改变方向冲向电梯。这个时间诊所应该没人才对，除非...

二十分钟后，朱志鑫的出租车停在诊所楼下。整栋大楼一片漆黑，只有应急出口的绿灯在雨中发出微弱的光。保安告诉他，这一片区域刚刚发生了电路故障，正在抢修。

"朱医生？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保安认出了他，递过一把大手电筒，"我刚检查完您那层，没什么异常，可能是安保系统被停电影响了。"

朱志鑫道谢后乘电梯上楼。黑暗中，电梯运转的嗡嗡声显得格外刺耳。他握紧手电筒，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来——某种直觉，或者只是那封匿名邮件让他心神不宁？

电梯门打开，漆黑的走廊像一张大口等待着他。手电筒的光圈在墙上跳动，朱志鑫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接近诊所门口时，他注意到门锁有被撬动的痕迹——非常轻微，如果不是特意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朱志鑫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门。手电筒扫过接待区、书架、沙发...最后停在办公桌前。那里坐着一个人影，背对着门口。

"耀文？"朱志鑫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清晰。

人影缓缓转身，手电筒的光照出一张苍白的脸——是刘耀文，但眼神和姿态立刻让朱志鑫明白此刻掌控这具身体的是副人格"文"。

"猜错了，医生。"文的声音带着熟悉的嘲讽，但在黑暗中听起来更加危险，"不过还是给你个A for effort。"

朱志鑫没有放下戒备："你怎么进来的？为什么挑停电的时候？"

"这么多问题。"文站起身，绕过办公桌向朱志鑫走来，步伐像猫一样轻巧，"我以为你会先问问我为什么知道你会来。"

手电筒的光在两人之间颤抖。朱志鑫能闻到文身上那股特殊的雪松气息混合着雨水的味道。"那封匿名邮件是你发的。"

"聪明。"文在距离朱志鑫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伸手轻轻拂去医生肩上的雨滴，"不过不是我录的。那段视频在我...出现之前就存在了。"

朱志鑫的大脑飞速运转："你知道视频里发生了什么。那个实验室，那些舱体..."

"舱体？"文突然笑了，笑声在黑暗的诊疗室里回荡，"你管那叫舱体？真可爱。"他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那是培养皿，医生。用来培养我们这些怪物的培养皿。"

就在这时，电力突然恢复，顶灯刺眼地亮起。朱志鑫下意识眨眼，等视线恢复时，发现文已经退到了窗边，脸上带着某种近乎痛苦的表情。

"你父亲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创造了什么？"文的声音变得低沉，不再是那种玩世不恭的语调，"不是发现了，不是治疗了，而是实实在在地...创造了。"

朱志鑫的喉咙发紧："我不明白..."

"当然不明白。"文苦笑一下，"好医生朱志鑫怎么会明白呢？你只看到那个懦弱的刘耀文，想着怎么治好他，怎么让他'恢复正常'。"他的手指在窗玻璃上划过，留下一道雾气痕迹，"但有没有想过，也许现在的他才是正常的？也许那个六岁的小孩早就..."

一阵刺耳的铃声打断了他的话——朱志鑫的手机。他低头看了一眼，是医院关于父亲明天手术的确认通知。再抬头时，文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了，又恢复了那种熟悉的讥诮。

"啊，老朱医生要做手术了？"文的语调轻快得突兀，"希望他别在麻醉时说漏什么秘密。"

朱志鑫放下手机，直视文的眼睛："告诉我真相。关于K计划，关于我父亲...关于你。"

文沉默了片刻，突然走向办公桌，拿起那杯加冰的咖啡——朱志鑫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又习惯性地准备了两杯。文一口气喝完，冰块在空杯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真相就是，医生..."他将杯子放回桌上，眼神变得异常清明，"我们才是被创造出来的怪物。而你父亲，可能比你想象的更加...矛盾。"

说完这句话，文转身走向门口，在擦肩而过时突然停下，嘴唇几乎碰到朱志鑫的耳朵："下次带那把钥匙去城南研究所时，记得看看最里面那间屋子的天花板。"然后轻轻一笑，"还有，谢谢你的咖啡。"

门关上的声音将朱志鑫从恍惚中惊醒。他走到办公桌前，发现文的咖啡杯下压着一张纸条——城南研究所的详细平面图，其中一个房间被圈了出来，旁边写着"真相在这里"。

第二天一早，朱志鑫在父亲手术前赶到医院。朱教授看起来比前天更憔悴，但眼神依然锐利。当其他医护人员暂时离开准备室时，老人突然抓住儿子的手腕。

"志鑫...那些资料..."他的声音因为药物而含糊，但异常急切，"别让张立诚拿到...尤其是蓝色药剂..."

朱志鑫心头一震："什么蓝色药剂？K-07稳定剂？"

父亲的眼睛瞪大了，手指掐进朱志鑫的肉里："你...已经知道了？不...还不够..."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地下室...我的笔记本...密码是你生日倒过来..."

护士进来推走了手术床，留下朱志鑫站在原地，手腕上还残留着父亲的指痕。蓝色药剂、笔记本、张立诚...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旋转，却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景。

手术需要四个小时。朱志鑫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去见一个人——刘耀文的姐姐刘雅。

咖啡厅里，刘雅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分钟。这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有着和刘耀文相似的眼睛，但眼神坚定得多，眼角有浅浅的纹路，暗示着这些年并不轻松。

"朱医生，耀文最近怎么样？"她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直接。

朱志鑫斟酌着词句："有一些...进展。主人格开始出现记忆闪回，但还很不稳定。"

刘雅的手指紧紧握住咖啡杯："他画那些画了吗？实验室的画？"

朱志鑫心头一跳："你知道那些画？"

"从六岁起，他就一直在画。"刘雅从包里取出一个旧笔记本，封面印着卡通恐龙，"我带来了他的童年日记。也许对你有用。"

朱志鑫接过日记本，小心地翻开第一页。稚嫩的笔迹写着"刘耀文的日记"，旁边画着一个笑脸。但翻到后面，笔迹突然变得潦草扭曲，画风也转为黑暗——黑色蜡笔涂满整页，中间是一个火柴人被困在某种箱子里。

"那年夏天，父母送他去城南儿童心理研究中心，因为他在学校太'内向'。"刘雅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两个月后接回来时，他完全不认识我们，整夜尖叫，说'他们还在里面'。"她的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杯沿，"父母以为他疯了，把他送去各种医院...直到车祸带走他们，我才把他接回家。"

朱志鑫翻到日记最后几页，发现全是空白——除了最后一页上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文会保护我们"。

"文..."朱志鑫轻声念出这个名字。

刘雅的眼神变得复杂："那是他给自己取的新名字。六岁后，他坚持要别人这么叫他，直到十二岁才重新接受'耀文'。"她顿了顿，"朱医生，你认为我弟弟真的有多重人格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小刀插入朱志鑫的肋骨之间。他想起那段监控视频，想起父亲档案中的"人格创造实验"，想起文说的"被创造的怪物"。

"我不确定。"他最终诚实地回答，"但我会找出真相。"

刘雅直视他的眼睛："如果这真相会伤害他呢？"

朱志鑫没有立即回答。窗外，雨又开始下了，行人匆匆撑起伞。他想起了诊疗室里那个瑟缩的年轻人，也想起了黑暗中那个带着危险笑容的副人格——两个截然不同却又同样让人心疼的存在。

"有时候，"朱志鑫轻声说，"真相本身就是一种治疗。"

刘雅沉默了很久，最后从钱包里取出一张旧照片推过桌面："父母去世后，我在爸爸的遗物里找到这个。背面有日期和编号。"

照片上是年幼的刘耀文站在一群孩子中间，所有人都穿着相同的白色衣服，胸前别着号码牌。刘耀文的是K-07。照片背面写着"1998年6月K计划第一阶段结业合影"。

日期再次让朱志鑫心头一震——1998年6月，母亲去世的那个月。

"我会查清楚。"朱志鑫将照片和日记本收进包里，"但需要你的配合。如果耀文再画那些画，或者提起任何关于实验室的记忆，立刻告诉我。"

刘雅点点头，突然问道："朱医生，你父亲是不是朱弘毅教授？"

朱志鑫的背脊一僵："是的，怎么了？"

"没什么。"刘雅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只是...耀文小时候经常在噩梦里喊这个名字。"

回医院的路上，朱志鑫的手机响了。是手术室护士——父亲的手术很成功，但还在麻醉恢复中。他松了口气，决定趁这个时间去父亲办公室找那本提到的笔记本。

医学院心理学系的走廊空荡荡的，周末很少有人来。朱志鑫用父亲的备用钥匙打开办公室门，灰尘在阳光中起舞。他径直走向书架后的保险柜——和家里那个型号相同。

输入自己的生日倒过来——9102——锁应声而开。里面只有一本黑色笔记本和一个小型硬盘。朱志鑫刚取出这两样东西，就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他迅速关上保险柜，闪身躲到窗帘后。

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从窗帘缝隙中，朱志鑫看到了锃亮的皮鞋和熨烫笔挺的裤脚。那人径直走向书架，停顿了几秒，然后传来保险柜被打开的声音。

"该死。"一个低沉的男声咒骂道。是张立诚教授。

朱志鑫屏住呼吸，听到张教授拨通了电话："保险柜是空的...不，肯定有人抢先一步...我会查监控..."

电话挂断后，脚步声渐渐远去。朱志鑫又等了两分钟才从窗帘后出来，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他将笔记本和硬盘塞进内袋，轻轻带上门离开。

回到医院，父亲已经从麻醉中醒来，但还很虚弱。看到儿子，他微微抬手示意护士离开。

"找到了吗？"老人的声音像砂纸摩擦。

朱志鑫点点头，取出笔记本："但还没看。张立诚差点抓到我。"

父亲闭上眼睛，表情痛苦："他想要稳定剂配方...不能让他...那会杀死那些孩子..."

"什么孩子？K计划的受试者？"朱志鑫俯身靠近，"爸，刘耀文...K-07...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父亲的眼睛突然睁大，手指抓住床单："K-07还活着？"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那其他人...其他六个..."

"爸，K计划到底是什么？"

老人摇摇头，泪水从眼角滑落："不是计划...是事故...我们想治疗创伤后人格分裂...但张立诚...他修改了参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监护仪发出警报，"笔记本...密码...你母亲的名字..."

护士和医生冲进来，将朱志鑫推到一边。在混乱中，他感觉有人撞了他一下，随后口袋一轻——笔记本还在，但硬盘不见了。

朱志鑫环顾四周，只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那天晚上，朱志鑫坐在公寓里，面前摊开着父亲的笔记本。密码是母亲的名字"婉婷"，里面的内容让他每翻一页都更加心惊：

『1998年6月10日：张坚持增加电击强度和药物剂量，声称要"突破心理防线"。我反对，但委员会通过了他的方案...』

『6月11日：K-07出现极端反应，其他六名受试者也相继崩溃。张命令继续实验，说这只是暂时性反应...婉婷意外看到监控画面，震惊之下提前分娩...』

『6月12日：婉婷难产去世。我赶到医院时已经...K计划必须终止。七个孩子中，四个陷入昏迷，两个出现严重精神障碍，只有K-07还能交流，但已经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最后一页写着：『1998年6月15日：我将K-07的副人格样本和稳定剂配方藏在地下室。张不知道这个备份。如果有一天孩子们出现后遗症，也许这能救他们...愿婉婷在天之灵原谅我。』

朱志鑫合上笔记本，双手发抖。窗外的雨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照在桌上那把黄铜钥匙上，泛着冷冽的光。

明天，他要去城南研究所。不管那里有什么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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