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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高烧与守护者
疼痛是第一个回归的感觉。朱志鑫在颠簸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救护车后厢的担架上,每一次车轮碾过坑洼都像有小锤敲打他的太阳穴。右臂的枪伤已经简单包扎过,但药物后遗症让他的每块肌肉都像灌了铅。
"水..."他嘶哑地请求,喉咙像是被砂纸摩擦过。
一张熟悉的脸立刻出现在视野上方——刘耀文,但眼神比记忆中更加复杂,像是两股不同颜色的水流交融在一起。他小心地托起朱志鑫的头,将一瓶水凑到他唇边。
"慢点喝。王主任说你的胃可能会痉挛。"
水温刚好,不冷不热。朱志鑫小口啜饮,注意到刘耀文右手上新增的绷带,血迹已经渗透了最外层。
"你受伤了。"他伸手想检查,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抖得厉害。
"擦伤而已。"刘耀文轻描淡写地收回手,"比你强多了。他们给你注射了多少种药物?"
朱志鑫试着回忆,但记忆像被撕碎的纸片:"不确定...硫喷妥钠...东莨菪碱...可能还有苯二氮卓类..."他每说一个词都像耗尽一分力气,"周维安...他想要..."
"嘘,别想了。"刘耀文用湿毛巾擦拭他额头的冷汗,"我们已经离开那个鬼地方三十公里了。王主任带我们去安全屋。"
朱志鑫这才注意到驾驶室里的王明德正通过后视镜担忧地看着他们。救护车没有开警笛,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行驶。
"林小鹿...?"
"安全。"刘耀文的嘴角微微上扬,"她比我们想象的更顽强。数据都被销毁了,至少暂时切断了周维安的线索。"
朱志鑫想追问细节,但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呻吟出声,但刘耀文似乎还是察觉到了,轻轻将手掌覆在他的眼睛上。
"睡吧。你需要休息。"
那只手温暖干燥,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某种令人安心的气息。朱志鑫的意识再次沉入黑暗。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一张简陋但干净的床上,阳光透过薄窗帘照进来。这是一间小木屋,原木墙壁散发着松木的清香。朱志鑫试着坐起来,一阵眩晕立刻让他跌回枕头。
"别急。"刘耀文的声音从角落传来。他坐在一把摇椅上,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你脱水严重,而且药物代谢需要时间。"
"这是哪里?"朱志鑫的声音仍然嘶哑。
"王主任的钓鱼小屋,离城区六十公里。"刘耀文合上电脑走过来,动作轻盈得像只猫,"没有登记在他名下,所以很安全。"
他帮朱志鑫坐起来,在背后垫了两个枕头,然后递来一杯温水和一个药片:"抗生素和电解质补充剂。你的肾脏差点被那些药物搞垮。"
朱志鑫接过药片,注意到刘耀文走路时右腿有些跛:"你的伤..."
"都说没事了。"刘耀文不耐烦地摆摆手,这个动作像极了文,"饿吗?我煮了粥。"
没等回答,他已经转身走向小厨房。朱志鑫趁机打量四周——木屋虽小但设施齐全,墙上挂着钓鱼用具和几张泛黄的照片。王明德的秘密避难所,看来不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刘耀文端着托盘回来,上面是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和几样小菜。粥煮得恰到好处,米粒软而不烂,散发着淡淡的姜香。
"你还会做饭?"朱志鑫有些惊讶。在他的记忆里,主人格刘耀文连煮咖啡都会手抖,而副人格文似乎对食物只停留在"能吃就行"的态度。
刘耀文耸耸肩:"文的部分负责不烧糊锅,刘耀文的部分记得你看的那本营养学书里病人恢复期该吃什么。"他舀了一勺粥,吹凉后递到朱志鑫嘴边,"新分工,效果不错。"
朱志鑫本能地想说自己来,但颤抖的手让他放弃了尊严,乖乖接受喂食。粥的温度刚好,姜的辛辣掩盖了药物的苦味残留。
"王主任呢?"
"去城里打探消息了。周维安肯定在找我们,但媒体已经报道了研究所'煤气爆炸'的新闻。"刘耀文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真巧,正好炸掉了所有实验室和数据中心。"
朱志鑫慢慢吃着粥,借机观察眼前的年轻人。刘耀文的变化令人惊讶——眼神不再躲闪也不具攻击性,而是平静的坚定;声音介于主人格的柔和与副人格的锐利之间;就连坐姿都找到了中庸之道,既不瑟缩也不张扬。
"所以...融合进展顺利?"朱志鑫谨慎地问。
刘耀文的手停顿了一秒:"大部分时候。偶尔还会有...内部争论。"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比如现在,文的部分想立刻去找周维安算账;刘耀文的部分担心你会再次被抓;而新的部分..."他无奈地笑了笑,"正在努力说服他们先等你恢复。"
朱志鑫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个年轻人谈起自己的多重人格已经如此自然,仿佛在讨论一支需要调和的乐队。
"你记得一切?两个人的记忆?"
"嗯。"刘耀文放下空碗,"就像看了两部主角相同但剧情不同的电影。有些场景重叠,有些冲突...最奇怪的是情感记忆。"他的眼神变得复杂,"我记得爱上...我是说,刘耀文那部分对你的感情,也记得文那部分的...执着。"
朱志鑫的耳根发烫,急忙转移话题:"周维安提到的'黑鹰项目'...?"
"军方秘密计划,利用人造多重人格制造完美特工。"刘耀文的表情阴沉下来,"K计划只是第一阶段,他们已经在至少二十名政要和军官身上做了实验。"
"什么?"朱志鑫差点打翻水杯,"但那需要极端创伤..."
"所以过去十年那些'自杀'和'意外'的官员..."刘耀文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林小鹿偷到的资料里有名单。周维安不是疯子,而是有系统的战略家。"
朱志鑫的医学伦理意识被深深触怒:"这比纳粹的人体实验还恶劣!我们必须..."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刘耀文立刻扶住他颤抖的肩膀:"你必须先恢复。别担心,林小鹿已经把关键证据发给了几家主流媒体和反对党议员。"
"周维安不会轻易放弃。"
"当然不会。"刘耀文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所以他派了猎犬追踪我们。"
朱志鑫猛地抬头:"什么?"
"别紧张,暂时甩掉了。"刘耀文检查他手臂上的绷带,"昨晚我们在河边发现了追踪器,藏在救护车底盘。王主任正想办法误导他们。"
朱志鑫这才注意到刘耀文腰间别着一把手枪——王明德的,大概是。这个曾经在诊疗室里瑟瑟发抖的年轻人,现在熟练地携带武器保护他人。命运的反讽令人唏嘘。
"你应该休息。"朱志鑫注意到刘耀文眼下的黑眼圈,"几天没睡了?"
刘耀文避开他的视线:"睡眠是奢侈品。我们轮流值班——文的部分可以四十八小时不睡,刘耀文的部分...好吧,他喜欢午睡。"
这种谈论自己不同人格的方式既奇妙又令人心疼。朱志鑫想追问更多,但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让他浑身发抖。高烧来得又快又猛,视野边缘开始模糊。
"该死,感染了。"刘耀文的手贴上他的额头,立刻皱起眉,"伤口还是药物反应?"
朱志鑫想回答,但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模糊中,他感觉到刘耀文迅速行动起来——冰毛巾、退烧药、抗生素注射...专业得像个训练有素的护士。
"王主任马上回来,坚持住。"刘耀文的声音忽远忽近,"别吓我,阿志...我才刚找到你..."
黑暗再次降临,这次带着滚烫的温度。朱志鑫在噩梦中挣扎——白色房间,七个孩子被绑在椅子上,其中一个转过头,露出刘耀文的脸...然后是文,站在血泊中微笑...最后是周维安,举着针管走向他...
"不!"朱志鑫在黑暗中惊坐而起,冷汗浸透了睡衣。
木屋静悄悄的,只有壁炉里的柴火偶尔噼啪作响。窗外,满月挂在松树梢头,银光洒在床边的椅子上——空着的。刘耀文去哪了?
一阵低语从门廊传来。朱志鑫艰难地爬起来,扶着墙走向声源。门虚掩着,外面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
"...明天必须转移。"王明德的声音压得很低,"军方封锁了所有出城道路,挨家搜查。"
"他还没退烧。"这是刘耀文的声音,但语调有些不同——更冷硬,更像文,"移动太危险。"
"留在这里更危险!周维安的人已经搜到十公里外了。"王明德叹了口气,"听着,孩子,我知道融合过程很艰难,但你必须..."
"我不是你的'孩子'。"刘耀文的声音突然变得危险,"十五年里你们这些'医生'在哪?现在倒来关心了?"
一阵沉默。朱志鑫轻轻推开门缝,看到月光下刘耀文背对着他站在门廊上,肩膀绷得紧紧的,而王明德一脸疲惫。
"你说得对。"老医生最终承认,"我们失败了你们...所有那些孩子。但现在请让我弥补。朱医生需要医院级别的护理。"
"然后被周维安一网打尽?不。"刘耀文摇头,"我有更好的计划。"
"什么计划?"
"分头行动。你带朱志鑫去安全的地方,我当诱饵引开追兵。"
朱志鑫的心猛地一沉。他想冲出去反对,但高烧让双腿像灌了铅。就在这时,刘耀文突然转身,仿佛感应到了他的目光。月光下,那双眼睛闪烁着奇异的金色——完全是文的眼神。
"回去躺着,医生。"声音又变回了刘耀文的柔和,"你还在发烧。"
朱志鑫想抗议,但一阵眩晕袭来。最后的意识是自己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再次醒来是凌晨时分。朱志鑫的高烧退了些,头脑清醒多了。木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壁炉的余烬发出微弱的红光。他转头看向床边的椅子——刘耀文蜷缩在那里睡着了,姿势像个不安的孩子,膝盖抵在胸前,眉头紧锁。
朱志鑫轻轻掀开被子,想给他盖条毯子,却惊讶地发现刘耀文右手紧握着一把匕首,即使在睡梦中也没有松开。更奇怪的是,他的嘴唇在轻微蠕动,仿佛在和人对话。
"...不行...太危险..."睡梦中的刘耀文喃喃自语,声音比平时低沉,"...保护他...优先..."
然后,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刘耀文的表情突然变化,眉头舒展,嘴角勾起一个熟悉的冷笑,声音也变成了文的腔调:"...废话...我当然知道...但你那套温柔疗法行不通..."
朱志鑫屏住呼吸。这是两个人格在睡梦中的对话?融合尚未完成?
文的表情持续了几秒,然后又变回刘耀文的忧虑:"...但如果失败...他会..."
突然,刘耀文猛地睁开眼睛,匕首瞬间指向朱志鑫的方向,又在认出他后迅速放下。
"该死,你吓死我了。"他揉揉脸,声音带着睡意和懊恼,"感觉好些了吗?"
朱志鑫点点头,不确定该如何提起刚才的见闻。刘耀文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犹豫,叹了口气:"你听到了?"
"一部分。"朱志鑫小心地说,"你们...还在分开对话?"
"就像共用一个电台频道的两个广播。"刘耀文疲惫地笑了笑,"平时混在一起,但压力大时会...分开频率。刚才我们争论明天的计划。"
"我听到了一点。"朱志鑫坐回床上,"我不接受你当诱饵的计划。"
刘耀文挑眉:"所以现在谁在保护谁,医生?"
这个反问刺痛了朱志鑫。是的,角色已经完全颠倒了——曾经的医生现在虚弱无力,而曾经的病人却成了保护者。这种转变让他既感激又羞愧。
"我们可以一起走。"朱志鑫坚持。
"太慢。你连站都站不稳。"刘耀文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阿志,让我做我擅长的事。文的部分是战士,记得吗?"
朱志鑫想说更多,但一阵咳嗽打断了他。刘耀文立刻倒了杯温水,加入一勺蜂蜜——主人格刘耀文记得他喜欢的方式。
"睡吧。明天再做决定。"刘耀文帮他躺下,手指轻轻拂过他的额头检查体温,"退烧了,好现象。"
朱志鑫想保持清醒继续讨论,但疲惫和药物还是拖着他沉入梦乡。在半梦半醒的边缘,他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然后是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落在指尖。
"无论哪个我...都爱你。"有人在他耳边低语,不确定是文还是刘耀文,或者已经是同一个人,"睡吧,我的医生。"
第二天清晨,朱志鑫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王明德冲进来,脸色煞白:"他们找到这里了!两辆车,全副武装,十分钟路程!"
朱志鑫立刻清醒:"刘耀文呢?"
"在外面布置陷阱。快,我们必须..."
一声枪响打断了他。朱志鑫的心跳几乎停止,但紧接着传来更多枪声和喊叫声——不是来自一个方向,而是多个。某种精心设计的伏击?
王明德扶起朱志鑫:"快,后门!刘耀文说无论如何不要出去,等他的信号!"
朱志鑫勉强穿上外套和鞋子,被王明德搀扶着向后门移动。透过窗户,他看到树林里有黑影穿梭,枪口火光在晨雾中闪烁。一个熟悉的身影灵活地穿梭在树丛间,时而诱敌深入,时而突然反击——刘耀文,或者说文的战斗风格,但更加精准和有策略。
"他在引开他们..."朱志鑫喃喃道。
"对,给我们创造逃跑机会。"王明德打开后门,"车就在树林那边。"
又是一阵密集的枪声,这次更近了。朱志鑫看到刘耀文突然从一棵树后冲出来,动作快得不可思议,直接撞倒了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那流畅而暴力的格斗技巧完全是文的风格,但战术运用却更加聪明。
"走!现在!"王明德拉着他冲向后门。
朱志鑫犹豫了一秒,这一秒决定了后来的所有事——一声巨响,木屋前门被炸开,三个黑影冲了进来。王明德立刻推着朱志鑫躲到厨房柜台后。
"分头找!将军要活的!"一个粗犷的声音命令道。
朱志鑫屏住呼吸,听到脚步声分散开来。王明德悄悄指向后门——只有五米远,但完全暴露在开阔地。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窗户翻进来——刘耀文,脸上有血迹但眼神清明。他无声地示意他们别动,自己则悄悄靠近最近的入侵者,一个干净利落的动作就让对方无声倒地。
"跑!"他低声命令,同时捡起倒地士兵的武器。
王明德扶着朱志鑫向后门冲去。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时,一个士兵突然从侧门出现,步枪直指他们。
朱志鑫本能地挡在王明德前面,但枪声没有响起——刘耀文像鬼魅般出现在士兵身后,匕首划过对方的手腕,步枪落地。但更多的士兵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朱志鑫,跑!"刘耀文大喊,同时开火掩护他们。
王明德拽着朱志鑫冲出门外,奔向树林。朱志鑫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刘耀文站在门口,一人对抗四五个士兵,像一夫当关的守护神。
然后一声爆炸震动了整个世界。
冲击波将朱志鑫和王明德掀翻在地。朱志鑫挣扎着爬起来,看到木屋陷入火海,黑烟滚滚升起。
"刘耀文!"他嘶吼着想要冲回去,但王明德死死拉住他。
"没用了!快走!"
"放开我!他还在那里!"
就在这时,树林另一侧传来引擎声——两辆军用越野车正快速接近。王明德不由分说地扛起朱志鑫,跌跌撞撞地向更深的树林跑去。
朱志鑫的最后意识是自己在挣扎、怒吼,而木屋的火焰在视野中越来越远,如同地狱之门缓缓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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