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吝啬地洒下，却足以驱散连日阴霾带来的沉重。
联盟中心新开辟的“互市墟”，成了雪原上最鲜活的色彩。
这片特意平整过的开阔地，积雪被勤劳的兽人们扫得干干净净，露出冻得梆硬的褐色土地。
临时搭建的简陋草棚错落有致，厚实的兽皮直接铺展在地就成了摊位，上面摆放着各部落带来的、带着泥土和汗水气息的货物：
成捆的韧草布、颗粒饱满的黍米、熏得油亮的兽肉、散发着清苦药香的干草根茎、打磨光滑的骨器……在稀薄的阳光下，竟也蒸腾出几分劫后余生的热闹生机。
空气里，不再是挥之不去的硝烟与血腥。
取而代之的，是新鞣皮革特有的微酸、熏肉油脂被阳光烘出的焦香、干草药混合的清苦、大骨汤在陶罐里咕嘟冒泡的浓鲜……
还有一种无形却实实在在弥漫开来的暖流，它的名字叫“希望”。
铜贝（一种新铸的、刻着简单纹路的小铜片，作为小额交易的媒介）在兽皮袋或陶罐里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成了这新生市集最动听的背景音。
“快看快看，那是狼族的黍米！粒儿真大！”
“嚯！熊族带来的熏鹿腿，看着就结实！我家那口子最近打猎累着了，得换点补补。”
“兔族的草布还是一如既往的细软暖和，我家小崽子就认这个……”
“那边！那边有鹿族的止血草！我上次换的，效果可好了！”
墟市边缘，几个不同种族的雌性凑在一起，一边挑选着货物，一边压低声音议论着，脸上带着新奇和满足的笑意。
她们的目光扫过摊位，也扫过维持秩序的狼族战士，最终总会敬畏地投向墟市中央那个背着手踱步的身影。
鹿角长老穿着崭新的鹿皮袄子，胸前那枚象征“墟正”身份的青铜牌擦得锃亮，在阳光下偶尔闪过一道微光。
他山羊胡子翘得老高，神情严肃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在他身边，兔族的素素抱着块光滑的木板，冻得通红的小手紧握着炭条，随时准备记录。
每当长老洪亮的声音响起，压过嘈杂的人声：
“狼族黍米，一袋（标准麻袋），换兔族韧草布两匹！成交！素素，记！”
“好嘞！”
素素脆生生地应着，赶紧在木板上熟练地画下谷穗和草布的符号，并记下数字。
摊位前，壮硕的狼族战士小心地将沉甸甸的麻袋交给娇小的兔族雌性，后者则喜滋滋地接过厚实温暖的草布，用力抱在怀里，脸颊冻得微红也掩不住笑意。
另一边，一个鹿族雄性正拿着几包晒干的止血草药，和一个熊族战士带来的熏鹿腿讨价还价：
“兄弟，你这鹿腿是好，可我这草药是开春第一茬向阳坡顶采的，药力足！再饶我一小包驱寒的紫苏叶呗？”
“行行行！看你是个实诚人，给你了！”
熊族战士豪爽地挥挥手，嗓门洪亮。
“下回有好草药，还来找我老熊！”
引人注目的景象，出现在墟市相对僻静的边缘地带。
几个雄性兽人——有体格健硕的狼族、身材修长的鹿族、甚至略显怯懦的兔族——正局促地守着自己的小摊。
他们不像雌性那样大方吆喝，眼神带着期盼又有些闪躲，这是苏晚晚新规带来的、尚显生涩的变化——
允许并鼓励雄性兽人凭自身能力参与交换，所得归其家庭支配。
一个鹿族雄性低着头，面前整齐地摆放着几个用兽角精心雕琢的小哨子，打磨得光滑圆润，上面还刻了简单的花纹。
他的声音细若蚊呐，对着偶尔驻足的人解释：
“给…给幼崽玩的……声音可亮了……换点盐巴就行……”
旁边一个熊族雄性壮汉，则展示着几张鞣制得格外柔软、几乎没有杂毛的兔皮，瓮声瓮气地说：
“俺…俺婆娘手巧，俺鞣皮还行，费了不少工夫……想换点细粮，给崽子熬糊糊……他娘奶水不太够……”
他的大手有些笨拙地抚摸着柔软的兔皮，眼神里是纯粹的父爱。
“啧，瞧见没？老鹿家的那个，手是真巧，那小哨子雕得，我家崽子看见准喜欢。”
一个狼族的中年雌性挎着篮子，跟同伴低声议论着。
“雌主这规矩，真真是改到点子上了！”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狼族老战士，拄着骨杖站在不远处，看着那几个雄性摊位，感慨地对身边年轻的同伴说。
“搁以前，这些手艺活儿，都是雌性说了算，东西换了，好东西也落不到他们自个儿手里，更别说给自家崽子了。
现在多好，你看那头熊汉子，能靠自己的本事给崽子换细粮了，腰杆子都能挺直些！”
他的同伴，一个年轻的狼族战士，目光却追随着墟市外围巡逻的身影，语气充满敬仰：
“是啊，规矩变了。马队长说了，这叫…叫‘各尽其能’。有本事，就该被看见。”
他指的是正带着一队精锐狼族战士，如同标枪般挺直，锐利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角落，确保公平和安全的马嘉祺。
马嘉祺的目光掠过那些雄性摊位时，冷峻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冷硬。
秩序，正在以可见的方式，悄然改变着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
与墟市的热闹喧嚣截然不同，联盟中心最温暖的那间大石屋内，气氛却凝滞得如同冰封。
火塘里的木柴烧得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围坐众人的脸。
苏晚晚裹着那件厚实无比、毛色油光水滑的雪貂皮大氅（丁程鑫熬了几个日夜，手指被针扎破无数次才做成的），捧着贺峻霖精心熬煮、加了蜂蜜和珍贵药草的暖身汤，小口啜饮着。
她脸上交错的疤痕在温暖和精心的调养下似乎淡了些许，皮肤在火光映照下透出温润的光泽，高高隆起的怀孕的身子让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宁静而强大的母性光辉。
鹿角长老、兔族首领，以及新加入联盟的两个大型部落长老——岩羊族的长老岩峰和灰狐族的长老灰鬃，围坐在旁。
他们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笑容，眼神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试探与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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