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安静待在一旁记录的贺峻霖连忙应声,飞快地在木板上写下。
他抬眼飞快地看了一眼丁程鑫落在苏晚晚身上的温柔目光,又迅速低下头,握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炉火熊熊,映照着苏晚晚沉静思索的侧脸,也映照着两个雄性之间无声的较量。
浓郁的酒香在工坊里弥漫,暧昧与竞争的火花,也在这烟火气中悄然迸溅、发酵。
而联盟的另一处核心重地——新开辟在僻静山谷中的“冶火谷”,则完全是另一番令人血脉偾张的景象。
这里没有果酒的甜香,只有灼人的热浪、刺鼻的硫磺与金属气息、以及震耳欲聋的轰鸣。
山谷深处,几座新垒的、形似倒扣巨碗的土窑(结构已融合了苏晚晚提供的“馒头窑”改良原理)正喷吐着滚滚浓烟,如同巨兽在喘息。
窑壁被高温炙烤得通红发亮,散发出逼人的热浪。
空气干燥而灼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炭火和矿石粉尘的味道。
鼓风兽皮囊“呼哧呼哧”的巨大声响是这里的主旋律。
马嘉祺和严浩翔并肩站在一处背风的高地岩石上,俯瞰着下方热火朝天、如同炼狱入口般的场景。
马嘉祺眉头微锁,专注地观察着每一座窑炉的火焰颜色和烟囱排烟状况。
严浩翔则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工匠的动作、每一处堆放的材料,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异常。
“开炉——!”
张真源(他仿佛有无穷精力,忙完酿酒坊又一头扎进了这里)那极具穿透力的吼声压过了鼓风声。
几个浑身被厚厚湿泥包裹、只露出眼睛和口鼻的强壮熊族战士,两人一组,用特制的长柄石钳,在灼热的气浪中,小心翼翼地撬开一座窑炉的封口泥。
“哗——!!!”
刹那间,耀眼的、金红色如同岩浆般的炽热金属熔液,如同挣脱束缚的太阳之血,咆哮着从窑口奔涌而出!
刺目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山谷,滚烫的热浪让远处的观看者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那熔液沿着预先挖好的、同样滚烫的耐火黏土沟槽,奔腾着注入下方早已排列好的、用细腻陶土精心烧制出的矛头模具中!
“成了!又成了!”
围观的工匠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混合着疲惫与狂喜的欢呼!
“快!浇水!小心别溅着!”
“退后点!蒸汽烫死人!”
冷水浇在刚注入熔液的模具上,瞬间腾起大团大团浓密的白色蒸汽,发出“嗤嗤啦啦”如同万蛇吐信的声响,弥漫了整个区域。
待蒸汽稍散,模具冷却,工匠们迫不及待地撬开陶土模具。
里面,是几把还带着暗红余温的、形制统一的青铜矛头!
虽然表面粗糙,布满了浇铸留下的气孔和沙眼,远不如刘耀文手中那把精钢矛头完美,但那属于金属的、冰冷的寒光,远非脆弱的石器可比!
这是属于联盟自己的力量象征!
“马大人!严大人!您们看!”
张真源不顾烫手,用厚布裹着拿起一个冷却下来的矛头,兴奋地展示着,脸上的汗水和烟灰混合在一起。
“比上次的成色好多了!杂质少了,看着更沉!刃口也硬了,试了试,能轻松砍断两根手指粗的硬木!”
他眼中闪烁着对力量的纯粹渴望。
马嘉祺接过矛头,入手微沉。
他仔细掂量着分量,用指腹反复摩挲刃口,又屈指在矛身轻轻弹击,侧耳倾听其声。
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难得的满意:
“嗯,火候控制,鼓风力度都有进步。杂质…下次试试加大鼓风的同时,矿石提前淘洗筛选得更细些。”
他指向矛头上一个明显的气泡缺陷。
严浩翔则从旁边拿起一块颜色奇异、尚未完全熔铸的矿石块。
那矿石呈暗褐色,上面蜿蜒着明显的青绿色纹路,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他冰冷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声音低沉:
“这种带青绿色纹路的石头,是上次从蛇族那支伪装商队截获的?
比例很少。下次,少量加入,和铜矿一起熔炼试试。”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矿石可能带来的变化。
“是!明白!我这就去安排试验炉!”
张真源立刻应道,干劲十足。
他看向那还在流淌着铜汁的窑口,看向那些粗糙却闪烁着力量的矛头,眼中充满了热切的向往。
有了更好的青铜武器,就能打造更坚固的盔甲,就能让联盟的战士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这就是实实在在的“拳头”!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鼓动着健硕的胸肌,仿佛这样就能在雌主心中占据更重要的位置,证明自己才是最能带来“力量”的雄性。
当夕阳的余晖如同融化的金子,温柔地洒满部落的石屋、道路和袅袅升起的炊烟时,肃杀的冶火谷和喧闹的工坊渐渐安静下来。
部落的另一处地方——代表着希望与未来的“学屋”前,却开始洋溢起生机勃勃的热闹气息。
新建的、宽敞明亮的“学屋”前,一大片特意平整出来的空地成了天然的露天大课堂。
一群毛茸茸、形态各异的兽人幼崽,从刚会走路、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兔族小不点,到半大不小、开始显现种族特征的狼族少年、鹿族少女,都尽力规规矩矩地(虽然毛茸茸的尾巴、耳朵还在不安分地晃动、抖动)坐在铺着干草垫的地上。
他们面前,站着他们的“小先生”——年轻的贺峻霖。
贺峻霖换下了在议事厅和工坊记录时那副严肃认真的表情,脸上带着温和耐心的笑意,仿佛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
他手里拿着一块打磨光滑的大石板,上面用炭笔画着清晰而富有童趣的象形符号。
“今天,我们学这个字——”
他用一根小木棍指点着石板中央一个图案,那图案画着一株沉甸甸下垂的谷穗,旁边还点着几颗圆粒。
“‘粟’!
这就是我们每天吃的粟米饭,是咱们联盟最重要的粮食!
是阿爹阿姆辛苦种出来的宝贝!
记住它的样子了吗?”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鼓励。
“记住啦!”
幼崽们稚嫩的声音参差不齐地响起,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和兴奋。
一只小兔崽的耳朵兴奋地竖得笔直。
“好!真棒!现在,拿起你们的小木棍,在面前的沙盘上,试试把这个‘粟’字画出来!就像小先生这样画!”
贺峻霖笑着示范了一个简单的谷穗轮廓。
小家伙们立刻来了精神,拿起分发到每个人手中的小木棍,在面前铺着细腻河沙的木盘里,认认真真、却又歪歪扭扭地画起来。
有的画得像个小蝌蚪,有的画得分叉像树枝,还有的干脆画了一堆小点点,充满了童稚的想象力和笨拙的认真。
贺峻霖穿梭在他们中间,耐心地指点着,不时蹲下身,手把手地教某个特别小的幼崽。
不远处那棵巨大的、枝繁叶茂的老榕树下,则是属于长者和劳作者们的另一处精神家园。
篝火已经点燃,跳动的火光照亮了围坐成一圈的老人和结束了一天劳作、带着疲惫也带着些许轻松笑容的族人。
德高望重的鹿角长老坐在一块磨平的大青石上,脸上被火光映照得慈祥而睿智。
“…那时候啊,天寒地冻得能把石头都冻裂!
大雪封山,厚得能把咱们的窝棚都埋了!
林子里的猎物,聪明的早就躲到地底深处,笨的也冻僵了。
咱们鹿角部落的先祖们啊,饿得前胸贴后背,眼睛发绿,连树皮都快啃光了…
眼看整个部落,老的,小的,都要撑不下去了…”
鹿角长老苍劲的声音带着古老的故事韵味,在静谧的黄昏里缓缓流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啊?那…那怎么办啊?”
一个小狼崽听得入了神,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忍不住插嘴问道,脸上满是担忧。
“怎么办?”
鹿角长老捋了捋长长的、银白色的胡须,眼中闪烁着历经沧桑的智慧光芒。
“就在大家快要绝望,连哭都没力气的时候,是部落里最不起眼、平时走路都慢悠悠的兔族老阿嬷‘草籽’站了出来!
她用最后一点力气,带着还能动弹的族人,在冰封的雪地里,用骨头做的铲子,一点一点挖开厚厚的雪壳子,寻找那些被冻在土里、藏在地下的草根、块茎…”
“是像雌主在暖房里种的那种、甜甜的、烤着吃的‘地蛋’(土豆)吗?”
一个鹿族小女孩眨着大眼睛问道,她手里还拿着半个烤土豆。
“呵呵,聪明的小丫头!”
鹿角长老赞许地笑着点头,火光在他眼中跳跃。
“就是类似的东西!靠着老阿嬷‘草籽’认识的这些不起眼的、藏在雪地里这些不起眼的东西,全族人才熬过了那个可怕的冬天!所以啊,”
他的声音郑重起来。
“记住先祖的智慧!记住团结的力量!更要记住,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要轻视任何一个人的能力!
也许就是你身边那个不起眼的人,在关键时刻,能救你的命!”
“还有啊,”
旁边一个瞎了一只眼的熊族老战士瓮声瓮气地补充道,他拍了拍身边放着的一把磨得锃亮的石斧。
“规矩!部落的规矩就是大家的命!就像雌主说的,背叛者,就得像灰耳灰尾那样!
不然,今天你偷一块肉,明天他抢一捧粮,部落就散了!
散了,就是死路一条!”
族人们静静地听着,火光在他们眼中跳跃。
孩子们懵懂地听着生存的艰辛,大人们则感受着传承的分量。
关于生存、团结、智慧和规矩的种子,就这样在篝火旁的故事里,悄然种下发芽。
苏晚晚抱着已经睡着的苏稷,远远站在学屋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幕。
她脸上带着淡淡的、满足的笑容。
部落的根基,不仅在铁与火中淬炼,更在这些细水长流的传承中稳固。
然而,当她目光扫过学屋前认真教导的贺峻霖,那清瘦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和倔强时,她的心中微微一动。
侍寝名单…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