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上不动声色,吩咐道:
“先按普通热疹处理。用金银花和薄荷煮水给他擦洗降温,多喂些温水。
把他和其他幼崽暂时隔开,密切观察红疹变化和体温。有任何异常,立刻报我。”
她需要时间,需要更多的线索。
深秋的阳光终于驱散了夜的寒意,变得温暖而明亮。
广袤的棉田里,雪白的棉桃饱满地绽开,如同无数云朵坠落田间,在阳光下闪烁着柔软的光泽。
“采棉喽——!”
随着苏晚晚一声令下,部落里几乎所有能动的雌性、老人和半大的幼崽们,都挎着藤条编织的大筐,涌入了这片丰收的“雪海”之中。
昨夜火灾的阴霾和肃杀的气氛,暂时被眼前这片纯粹的洁白和收获的喜悦冲淡了不少。
“阿姆!阿姆!快看!我这个棉桃好大!像个小兔子!”
一个鹿族小女孩兴奋地举着一个特别饱满的棉桃。
“轻点摘,小叶子!别把棉絮扯坏了!”
她的母亲笑着提醒。
“这边!这边棉桃多!”
几个结伴的雌性互相招呼着。
老人们则坐在田埂边的树荫下,面前放着大簸箩。
他们将摘下的棉花仔细地去籽(用简单的木制小工具),动作熟练。
看着田里忙碌的景象和筐里越来越多的雪白棉絮,老人们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好的棉花了!又白又软!今年冬天,娃娃们都能穿上新棉袄喽!”
鹿角长老也被请来,坐在一棵老树下,一边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一边对围在身边几个帮忙递棉花的小幼崽讲着:
“…当年啊,咱们先祖带着部落迁徙,走到最冷的‘白毛风’谷地,要是能有一块这样的地,能种出这样暖和的棉花,做一件厚实的棉袄披上……那该少冻死多少人啊……”
沧桑的声音里,充满了对眼前富足安稳的感慨和对后辈的期许。
趁着采摘中途休息的间隙,苏晚晚带着情绪依旧低落、但强打着精神的贺峻霖,以及几个工程队的骨干成员,来到了部落上游的河边。
清澈的河水在秋阳下静静流淌。
苏晚晚指着河岸的地势和水流方向:
“明年开春,冰雪融化后,我们要在这里,”
她用树枝在河岸泥地上画了一个点。
“开挖一条主渠口。从这里引水,顺着这个坡度,”
树枝划出一道弧线。
“将水分流,一部分引向下游我们规划的新开垦田,用于灌溉;
另一部分,要修建蓄水池,保证旱季时部落的饮水和工坊用水。”
她在泥地上清晰地勾勒出一个简易的沟渠网络和蓄水点。
“贺儿,”
她看向身边抱着记录板、眼神还有些恍惚的少年,声音放柔了些。
“详细记下这里的地形、水流方向和我刚才画的构想。
这个秋天,我们需要你带着人,做好更精确的测量,规划出每一段沟渠的长度、宽度和深度。这是部落未来生存的命脉。
就要在这秋天和冬天水少时,将沟渠都挖出来!”
她的语气郑重。
贺峻霖身体微微一震,猛地抬起头,对上苏晚晚信任的目光。
他用力地、几乎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是!雌主!我……我一定做好!”
他握紧了手中的炭笔和木板,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失落和自责都转化成力量,倾注到眼前的记录中去。
他蹲下身,仔细地描绘着苏晚晚画在泥地上的草图,专注得仿佛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夜幕再次笼罩部落,带着比昨夜更浓的肃杀和紧绷感。
严浩翔如同最精密的猎犬,带着他的“影牙”在阴影中无声地行动着,几个白天被锁定的可疑身影已被秘密带走审问。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
苏晚晚处理完一天繁重的事务,揉了揉发胀的额角。
素素端来一碗温热的、散发着淡淡草药清香的汤。
“雌主,这是按您吩咐炖的安神汤。”
苏晚晚点点头,目光却落在了旁边安静整理着白天沟渠测量记录的贺峻霖身上。
少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底是浓重的青黑,白天在棉田和河边强撑的精神早已耗尽,此刻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尤其显眼的是他露出的手腕和手背上,昨夜救火时留下的几处轻微灼伤和水泡,红肿着,有些地方还蹭破了皮,渗出些许组织液。
他显然根本没顾得上处理,或者说,他完全沉浸在对记录被毁的自责中,忽略了自身的伤痛。
苏晚晚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对素素低声吩咐道:
“去告诉贺儿,收拾完了就过来。
今晚……他侍寝我。”
素素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欣慰,轻声应道:
“是,雌主。”
她放下汤碗,安静地退了出去。
接到素素传话的贺峻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狂跳起来!
侍寝?在这个他刚刚犯下“大错”(在他心里)、狼狈不堪、甚至可能连累部落的时刻?
雌主……是因为怜悯?
还是……他脑中一片混乱,昨夜火场的绝望、自己失控嚎叫的狼狈、今日雌主在众人面前威严下令处决叛徒的身影……种种画面和情绪交织撕扯着他。
他慌忙低头整理自己那身沾染了墨迹、泥土和烟灰的衣袍,跑到水缸边,用冰冷的清水狠狠洗了几把脸。
水珠顺着他清瘦的下颌滴落,他看着水中倒映出的那张憔悴、苍白、毫无光彩的脸,一股强烈的自惭形秽感几乎将他淹没。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恐慌和自卑,鼓起残存的勇气,一步一步走向那在夜色中散发着温暖光晕的石屋。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他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苏晚晚清越的声音传来。
贺峻霖几乎是蹭着门缝进去的,头埋得很低,不敢直视前方。
屋内,几盏油灯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芒。
苏晚晚已屏退了旁人,只穿着一身素净柔软的棉麻睡袍,长发如瀑般披散在肩头,洗去了白日的威严,眉眼间带着一丝难得的柔和与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