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
苏晚晚指了指靠近火塘边的一个矮凳。
贺峻霖局促不安地坐下,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手伸过来。”
苏晚晚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贺峻霖一愣,茫然地抬起头,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怯生生地将受伤的手伸了过去。
苏晚晚没说话,拿起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木盆,里面是用温水浸泡着的、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药草汁和几块干净的软布。
她动作极其轻柔而熟练(前世医生的本能),用软布蘸取药汁,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手腕和手背上的灼伤、水泡和破皮处。
冰凉的药汁接触伤口带来一丝刺痛,但更多的是舒缓。
“疼吗?”
她问,目光专注地看着那些伤处。
贺峻霖连忙摇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眼眶瞬间发热,酸涩得难受。
这点小伤,比起心里的痛,算得了什么?
雌主……竟然注意到了?
处理完伤口,苏晚晚又将几味捣碎的清凉草药仔细地敷在红肿和水泡最严重的地方,用干净的细麻布条松松地包扎好。
“喝了吧。”
她将素素端来的那碗温热的安神药膳汤推到他面前。
“安神的。”
贺峻霖顺从地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温热的汤带着草药的微甘滑入喉咙,似乎稍稍熨帖了那颗惶惑不安的心。
屋内很安静,只有火塘里木柴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看着他喝得差不多了,苏晚晚才缓缓开口,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有力量:
“昨夜的事,不怪你。”
贺峻霖端碗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把汤洒出来。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瞬间涌起的巨大委屈,泪光在眼眶里迅速积聚。
苏晚晚直视着他蓄满泪水的眼睛,眼神坦诚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贺峻霖,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你觉得张真源勇武过人,能冲锋陷阵;觉得马嘉祺和严浩翔聪明绝顶,能造出利器和弓弩;
觉得丁程鑫长袖善舞,能把贸易打理得井井有条;
觉得刘耀文悍勇无双,能领兵御敌……”
她每说一个名字,贺峻霖的头就低下去一分,自卑如同藤蔓将他越缠越紧。
“而你,”
苏晚晚的声音顿了一下,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
“贺峻霖,你觉得你只会拿着炭笔,在木板上写写画画,记些东西,似乎……最没用?”
“雌主……我……”
贺峻霖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大颗大颗地砸在衣襟上。
他慌忙低下头,不想让雌主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长久以来积压的自卑、自我怀疑和昨夜巨大的打击,在这一刻被苏晚晚精准地点破,如同决堤的洪水。
“抬起头来。”
苏晚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力量。
贺峻霖艰难地、抽噎着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苏晚晚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我就喜欢你这样。”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贺峻霖的心上!
他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连哭泣都忘记了,只是瞪大了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晚晚,仿佛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
“你的笔,你的记录,”
苏晚晚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如同在陈述一个最根本的事实。
“是部落的‘脑子’,是部落的‘记忆’。
没有它,再强的武力也会像没头的苍蝇,迷失方向;
再精巧的技艺,也终将随着时间流逝而失传。
张真源他们是部落的拳头,是筋骨,撑起的是当下的生存。
而你,贺峻霖,”
她的目光灼灼,充满了肯定。
“你是部落的血脉,是灵魂,守护的是我们共同的过去和未来的根基!”
她看着少年眼中那巨大的震惊和一点点燃起的、微弱却倔强的光芒,继续道:
“而且,贺儿,”
她的声音放得更柔,带上了一丝独特的温度。
“你干净,心思纯粹,心里想什么,那双眼睛藏都藏不住。
做事认真专注,为了一个数据可以反复核对到深夜,固执得可爱。
在这个处处需要提防、充满算计和背叛的世界里,你的这份‘清纯’,就像这北域荒原上最干净的雪,很珍贵。”
她微微前倾身体,目光落在他还有些红肿的眼睛和微红的鼻尖上,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直白的偏爱:
“我喜欢看你专注记录时,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起的样子;
喜欢你被我在众人面前夸赞时,明明开心得要命却强装镇定、结果耳尖悄悄红透的样子……贺峻霖,我就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不需要去学任何人,做好你自己,就够了。”
这番话,如同最温暖的洪流,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彻底冲垮了贺峻霖心中筑起的、名为自卑的、摇摇欲坠的堤坝!
巨大的惊喜、难以言喻的感动、长久被压抑的委屈……种种情绪如同火山般瞬间爆发!
“呜……哇——!”
他再也控制不住,像个失去了所有防备的孩子,放声大哭起来!
不再是压抑的抽泣,而是彻底的、酣畅淋漓的宣泄!
多日来的恐惧、自责、自我怀疑,随着泪水汹涌而出。
他哭得浑身颤抖,仿佛要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哭尽。
苏晚晚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他哭,眼神平静而包容。
等他哭得声嘶力竭,哭声渐渐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时,她才伸出手,用指尖极其温柔地,一点点拭去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
指尖温热的触碰让贺峻霖浑身猛地一颤。
他抬起那双哭得红肿、湿漉漉、如同迷途小鹿般的眼睛,带着无比的依赖和脆弱,无助地望着苏晚晚。
苏晚晚轻轻叹了口气,主动向他靠近。在贺峻霖完全没反应过来之前,她伸出手臂,将他单薄而微微颤抖的身体,轻轻地、却不容拒绝地揽入了自己怀中。
一只手环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则安抚地、轻柔地拍抚着他因哭泣而起伏的后背。
“别怕,贺儿,”
她的声音低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响在他耳边。
“以后有我在。”
怀中的身体先是僵硬得如同石头,仿佛无法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温暖。
但只过了短短几息,那紧绷的僵硬便如同冰雪消融般彻底放松下来。
紧接着,一双微凉的手臂带着巨大的、仿佛用尽生命全部力气的劲道,紧紧地、紧紧地回抱住了苏晚晚的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