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蚀的时针

楚之河将铁盒收进保险柜时，订婚戒指在指间硌出一道红痕。母亲递来的宾客名单上，苏芷青父母的名字被红笔重重划去——那场来不及出席的葬礼，终究成了两个家庭之间永远的隔阂。他摩挲着名单边缘的褶皱，想起她总爱把草稿纸折成心形，塞进他敞开的书包侧袋。

婚后第三年，楚之河在书房的暗格里发现了苏芷青的日记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银杏叶，字迹随着病程发展逐渐潦草。"今天他又没回消息"、"化疗前最后一次去了实验楼，紫藤开得真好"、"如果还有力气，真想再听他叫我一声笨蛋"......最后一页停在他们分手的那天，墨迹被泪水晕染成模糊的团块，像极了她转身时发梢甩落的雨珠。

妻子推开书房门时，正撞见他对着日记本发呆。水晶吊灯的光落在他泛红的眼眶上，她突然想起婚礼那晚，丈夫始终不肯亲吻她的嘴唇，只在众人注视下，将冰冷的戒指套上她的无名指。梳妆台上的相框里，苏芷青穿着校服的照片正对着窗外的月光，而他们的结婚照，永远被摆放在阴影里。

某个暴雨倾盆的深夜，楚之河接到陌生来电。电话那头传来苏芷青母亲沙哑的声音："小楚，阿青走前留了东西给你。"快递箱里是个褪色的保温袋，里面躺着支永远停在六点十七分的闹钟——那是他高三为了提醒她吃早餐，偷偷放在她课桌里的。闹钟底部贴着张便签，是化疗期间颤抖的笔迹："这次换我等你吃早餐了。"

公司年会上，楚之河的视线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落在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斑上。那些晃动的光点突然化作苏芷青眼中的星辰，她踮着脚在舞池边等他，发梢沾着礼堂的金粉。当妻子挽住他手臂时，他闻到她香水味里混着消毒水的气息，恍惚间又回到医院走廊，苏芷青化疗后虚弱的身影在白大褂间时隐时现。

十年后的同学会上，楚之河独自走到实验楼后的紫藤架下。新生们在藤蔓间挂着许愿牌，他的目光掠过"考上理想大学"、"和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的字迹，在角落发现块褪色的木牌。模糊的铅笔字被风雨侵蚀得难以辨认，却还能看出"楚之河"和"苏芷青"交叠的笔画，像两条永远缠绕却无法交汇的藤蔓。

回程的车上，楚之河打开手机地图。搜索栏里自动跳出"城郊三流高中"，导航路线在屏幕上蜿蜒成苍白的虚线。他想起那张沉没在雨水中的手绘地图，想起苏芷青说"我的星星掉在重症监护室"时，睫毛上凝结的水珠。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最终化作记忆里她转身时，书包铃铛最后一声清脆的回响。